胡同的阴影里,寒风卷着风沙打着旋。
于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肩不住地颤抖。
她不是冷,是被气的,也是被伤的。
那扇被她亲手摔上的门,隔开的不仅仅是一个家,更是她过去所有卑微、顺从的人生。
她以为自己会哭,可眼眶干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一股烧心的火,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想哭就哭出来,这里没人看见。”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于莉猛地抬头,看见何雨水正从胡同口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大的布包。
她不紧不慢,脚步轻盈,仿佛只是饭后出来散步。
看到何雨水,于莉那强撑着的坚冰外壳,瞬间出现了裂痕。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阎埠贵在院子里哭上了。”何雨水走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天气,“说你不守妇道,被野男人勾了魂,要败坏他阎家的门风。二大爷在和稀泥,贾张氏在看笑话,我哥……我哥估计在心里骂他傻逼。”
何雨水三言两语,就将院子里的闹剧勾勒得活灵活现。
于莉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失。
她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阎埠贵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颠倒黑白,抢占道德的高地,用唾沫星子淹死人。
她若是就这么回去,等待她的,将是整个院子的指指点点和更加变本加厉的磋磨。
【于莉内心独白:完了……我回不去了……可我又能去哪儿呢?回娘家吗?娘家早就没了……去妹妹那儿?她还在上学,我怎么能去拖累她……我……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吗?】
绝望,像一张冰冷的网,将她密密实实地笼罩。
“这就绝望了?”何雨水看着她灰败的脸,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项目经理在评估风险时的冷静,“于莉姐,你摔门出来的勇气呢?被阎老西那几声干嚎,就给吓回去了?”
“我……”于莉的声音沙哑,“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名声比命都重要。他这么一闹,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名声?”何雨水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你给他阎家当牛做马,当免费保姆的时候,怎么没见他给你挣个好名声?你被他儿子呼来喝去,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时候,你的名声又在哪里?现在你想活出个人样了,他倒想起来用名声来捆住你了。于莉姐,你觉得可笑吗?”
何雨水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于莉的心窝上。
是啊,可笑。
太可笑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何雨水不再跟她绕圈子,直接摊牌,“第一,你现在回去,跪下来给他阎家父子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动什么歪心思,老老实实当你的免费长工。也许他们会看在你还能干活的份上,让你进门。当然,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他们会像防贼一样防着你,会用这件事拿捏你一辈子。”
于莉的脸,白得像纸。
“第二。”何雨水打开手里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了纸、笔,还有几张崭新的钞票,塞到于莉手里。“拿着这些。这不是施舍,这是你的‘启动资金’。你不是想知道你能怎么办吗?我现在告诉你。”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阎埠贵最看重的是什么?”
于莉下意识地回答:“钱……还有他那个老师的身份,他的面子。”
“对。他不是要毁你的名声吗?那我们就先毁掉他赖以为生的根基。”何雨水的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你嫁到阎家这么多年,他当老师的那些龌龊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于莉一怔,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片段。
【于莉内心独白:龌龊事?太多了……过年过节,那些学生家长送来的鸡鸭鱼肉,他都记在小本本上,谁家送的重,谁家送的轻,他都门儿清。他跟我说过,送了礼的,考试的时候就能提前知道两道大题的方向。没送礼的,就安排在最后一排坐着。还有王家那个小子,就因为他爸没舍得给他弄那两瓶好酒,他硬是把人家的三好学生给拿掉了,给了一个送了他一条新棉裤的学生……】
这些事,在过去,她只觉得是公公精明,会过日子。
可现在想来,每一件,都肮脏得让她恶心!
“想起来了?”何雨水看着她变幻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于莉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哭,不是怕。是把你想起来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名字,送的什么礼,为了什么事,大概的时间,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这张纸上。越详细越好。这是你的投名状,也是你亲手递出去的,射向阎埠贵心脏的第一颗子弹。”
“我……我写这些有什么用?”于莉握着手里的纸笔,那支笔仿佛有千斤重。
“当然有用。”何雨-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你以为,现在还是旧社会,他一个教书先生就能为所欲为吗?现在是新中国!人民当家作主!我们决不允许有这种道貌岸然的‘教棍’,腐蚀我们革命的下一代!只要我们把证据递上去,你觉得,他那个‘人民教师’的铁饭碗,还端得稳吗?”
“一个没了工作,没了收入,名声扫地的阎埠贵,他还拿什么来拿捏你?他还有什么资格在院子里耀武扬威?”
何雨水的话,像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于莉那片混沌黑暗的脑海。
对啊!
釜底抽薪!
她一直都只想着怎么逃离,怎么躲避,却从来没想过,她可以反击!
可以把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亲手打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好!”她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了决绝的光芒,“我写!”
“这钱你拿着。”何雨水把那几张钞票又往她手里推了推,“这两天,你先别回院里,也别去你妹妹那儿,免得被阎家的人找到。就去街口的那个小旅馆住下。这是房钱,也是你的饭钱。你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把那份‘名单’写好。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这里找我。”
何雨水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从你写下第一个字开始,你就没有回头路了。于莉姐,你想清楚。”
于莉看着手里的钱和纸笔,又抬头看了看何雨水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她忽然明白了,何雨水帮她,不仅仅是因为于海棠,也不仅仅是所谓的“看不惯”。
何雨水是在用她,当一把刀。
一把捅向阎埠贵的刀。
可那又怎么样呢?
被人当刀使,总比被人当抹布用,用完了就扔在墙角发霉发臭要强!
至少,这把刀,能为自己报仇雪恨!
她攥紧了手里的纸笔,像是攥住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
“我想清楚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我嫁进阎家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回头路了。现在,我只是想给自己,重新开一条路出来!”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决绝地走进了胡同深处,消失在夜色里。
何雨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阎氏宗祠拆迁计划”,第一步执行人“于莉”已确认行动意愿,并进入任务执行阶段。计划进展顺利。】
她转身,重新走回四合院。
院子里,阎埠贵的哭嚎声还在继续,只是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足了,围观的邻居也散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好事的大妈还在那儿小声议论。
何雨水目不斜视地走回西厢房,关上了门。
她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阎老西,慢慢哭吧。
尽情地表演吧。
你现在哭得有多大声,过几天,你的脸,就会被打得有多响。
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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