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七点半。
四合院中院,灯火通明,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到齐了,一个个板着脸,揣着手,跟奔丧似的。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几根茶叶梗子。
二大爷刘海中,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大肚子,坐在主位上。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没有褶子的蓝色卡其布上衣,头发用头油抹得锃亮,在灯泡下反着光。
他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开了口。
“同志们,街坊们!”
“今天,我们召开这个全院民主生活会,主要是为了讨论两个问题!”
他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
“第一,是我们院里最近出现的一股不正之风!第二,是关于我们院住户,轧钢厂光荣的劳动工人,何雨柱同志的问题!”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到了坐在角落里,脸色铁青的易中海身上。
易中海的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这他妈就是冲着他来的鸿门宴!
刘海中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四合院,十几年来,在街道的领导下,一直都是团结的,和谐的!但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出了聋老太太这种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阶-级-敌-人!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失察!是我们思想麻痹的恶果!”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更严重的问题是,在这之后,我们院里,又发生了同志举报同志,兄弟背刺兄弟的恶劣事件!”
“何雨柱同志,我们院里谁不知道?一个老实孩子!他就算有千错万错,那也是我们院的内部矛盾!人民内部矛盾,要用什么方法解决?要用批评与自我批评!要用团结教育的方法来解决!”
“可是,我们院里,有的领导同志,是怎么做的呢?!”
刘海中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一下。
“他,动用私刑!搞背后举报!要把自己的同志,自己的邻居,一棍子打死!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典型的个人主义!这是脱离群众!这是在破坏我们四合院几十年的革命情谊!”
他每说一句,易中海的脸色就白一分。
刘海中这番话,句句不提他的名,却字字都像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他把“举报傻柱”这件事,直接从邻里纠纷,上升到了“破坏团结”、“脱离群众”的政治高度!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他妈受得了?!
“我没有!”易中海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刘海中,你少在这里含沙射影!我易中海行得正坐得端!我什么时候举报过柱子?!”
“哟,一大爷,您急了?”
一直没说话的三大爷阎埠贵,慢悠悠地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开口了。
他捏着个小本本,一副文化人的派头。
“您别急,咱们今天开的是民主生活会,就是要摆事实,讲道理嘛。”
“咱们来捋一捋时间线。”阎埠贵用钢笔头敲了敲本子,“前天晚上,您跟傻柱,是不是在院里吵得不可开交?全院都听见了。您当时是不是骂他‘养不熟的白眼狼’?”
“昨天下午,傻柱就在厂里被保卫科抓了。人赃并获。”
“一大爷,您是咱们院里,除了秦淮茹,最清楚傻柱每天带饭盒这事儿的人。您说,这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阎埠贵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把事情的逻辑链条,剖析得清清楚楚。
易中海气得浑身发抖:“巧合!这就是巧合!我拿我的人格担保!”
“人格?”
一直坐在马扎上,装孙子的许大茂,此刻突然抬起头,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声音都在发抖。
“一大爷,您还有人格吗?”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给喊愣了。
许大茂“噗通”一下,从马扎上滑下来,跪坐在地上,捶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
“我以前多尊敬您啊!我把您当成咱们院的顶梁柱!可您是怎么做的?”
“聋老太太那事儿,您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把她推出去,编瞎话骗我们,说她是军烈属!现在好了,人家是阶-级-敌-人!您这叫包庇!”
“现在,傻柱不听您的话了,您转手就把他给举报了!您这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一大爷!我害怕啊!”许大茂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咱们院里,谁要是哪天不小心得罪了您,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许大茂了?!”
这番表演,简直是影帝级别的!
他把何雨水教他的话,揉碎了,掰开了,用最能煽动情绪的方式,给喊了出来!
他这番话,彻底引爆了院里所有人的恐惧!
对啊!
易中海连自己当亲儿子养的傻柱都下得去手,他们这些普通邻居算个屁啊?
这老东西,心也太黑了!
“你……你血口喷人!”易中海指着许大茂,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血口喷人?”许大茂哭着反问,“那您倒是解释解释啊!您倒是告诉大家,举报傻柱的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
“您看!您看!”刘海中立刻抓住了话柄,对着众人大声道,“他急了!他急了!他解释不清楚了!同志们,事实胜于雄辩!一个连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格,当我们院的一大爷?!”
“对!没资格!”
“这种人太可怕了!”
“以后谁还敢信他?”
院里的邻居们,开始窃窃私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了一股声讨的洪流。
秦淮茹坐在角落里,用手捂着嘴,哭得梨花带雨。
她这一哭,在众人眼里,更是坐实了易中海的罪名。
——你看,受害者家属都崩溃了!
易中海站在那里,环顾四周。
他看到的,是刘海中得意的脸,是阎埠贵精明的算计,是许大茂奸诈的泪水,是所有邻居鄙夷和恐惧的眼神。
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浑身是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局,做得太完美了。
完美到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辩解的缺口。
是谁?
到底是谁在背后,布下了这个天罗地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东厢房。
何雨水家的窗户,黑漆漆的,像一张沉默的,正在嘲笑他的嘴。
一股寒气,从易中海的脚底板,瞬间冲上了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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