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愈发灿烂,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将公寓照得明亮而温暖。沈文琅的状态持续向好,如同窗外恣意生长的藤蔓,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他与高途之间的关系,也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共同生活中,悄然发生着深刻而微妙的变化。
最显着的变化体现在沈文琅的行动能力上。在高途的守护和鼓励下,他使用助行器在室内行走的距离越来越长,步伐也日渐稳健。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在客厅活动,开始尝试着缓慢地移动到书房,甚至到阳台上晒晒太阳。每一次成功的移动,都让他眼中闪烁起一种孩童般纯粹的、充满成就感的亮光。高途不再需要时刻紧跟在他身后紧张地守护,而是更多地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只在沈文琅需要休息或遇到障碍时,才快步上前,自然地伸出手臂让他借力。他们的配合愈发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需要。
精神层面上,沈文琅的复苏更为令人动容。他开始主动规划自己的日常。早晨,他会自己设定康复训练的时间;下午,他会选择阅读或听音乐;他甚至向高途提出,想尝试着使用电脑处理一些简单的、无关紧要的邮件和阅读新闻。高途为他准备了操作简便的设备,并设定了严格的时间限制以保护他的眼睛和精力。沈文琅对此十分配合,甚至带着一种久违的、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当他第一次独立完成一封给老友的简短问候邮件时,他对着屏幕沉默了很久,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这小小的成功,对他重建自信的意义,非同一般。
他们的交流早已超越了基本生存需求,变得更加日常化和深入。早餐时,他们会讨论当天的天气和计划;午饭后休息的间隙,可能会就一则新闻或一本书的某个观点进行简短的交流;傍晚在露台上,他们会一起欣赏日落,偶尔会聊起一些无关痛痒的往事片段,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高途的话依旧不多,但他学会了倾听,并且会在恰当的时机给出简短而中肯的回应。沈文琅则变得比以前健谈了一些,虽然声音依旧轻柔,但表达清晰,逻辑分明,依稀可见昔日那个运筹帷幄的商界精英的影子。
一次,高途在尝试一道工序复杂的新菜时遇到了难题,对着食谱皱眉。沈文琅坐在不远处,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火候可能大了,收汁太快。可以加一点温水,转小火。”
高途依言尝试,果然解决了问题。他关掉火,回头看向沈文琅,眼神中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赞赏。沈文琅接触到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眼帘,嘴角却牵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弧度。那一刻,没有主仆,没有施与受,只有两个人在共同解决一个生活小问题的平和与默契。
另一个傍晚,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露台去不了了,两人便待在客厅里。高途在整理一些旧物,沈文琅则在翻看一本厚重的画册。雨声敲打着玻璃,室内灯火温煦。高途无意中翻出了一张很多年前的、有些泛黄的风景明信片,上面印着连绵的雪山和清澈的湖泊。他拿着明信片,有些出神。
“是哪里?”沈文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高途回过神,将明信片递过去:“喀纳斯。很多年前去的。”
沈文琅接过明信片,仔细看着,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图案,轻声说:“很美。听说秋天层林尽染的时候,更壮观。”
“嗯。”高途应道,目光也落在明信片上,仿佛陷入了回忆。
短暂的沉默后,沈文琅极轻地说:“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
高途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绵绵的雨丝,又看了看沈文琅沉静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他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极低地“嗯”了一声。但这个关于“以后”的、极其渺茫的设想,却像一粒种子,悄然落在了心间。
当然,挑战依然存在。沈文琅的体力仍有极限,情绪偶尔也会有波动。有时康复训练过度后,他会疲惫得几乎虚脱,需要高途搀扶才能回到床上。有时深夜,他依旧会被噩梦困扰。但不同的是,他不再独自承受这些。疲惫时,他会坦然接受高途的帮助;从噩梦中惊醒后,他会尝试着深呼吸,或者打开床头灯看一会儿书,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学会了与自己的脆弱共处,也学会了更直接地表达自己的不适和需要。
高途的变化同样深刻。他眉宇间积郁的戾气消散了许多,眼神变得更加沉静和专注。他依旧细心照料着沈文琅的一切,但那种照料中,逐渐融入了更多的尊重和平等。他开始将沈文琅视为一个正在努力康复的、有独立意志的人,而非一个需要全权负责的“责任”。他会征求沈文琅对餐食的意见,会和他商量日常的安排,会在他取得进步时,给予一个简单的、却充满肯定的眼神。
夏夜,微风习习。高途推着沈文琅在公寓楼下的小花园里慢慢散步。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周围是纳凉的人们和嬉戏的孩童,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今天感觉怎么样?”高途低声问。
“还好。”沈文琅回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很平静,“比昨天……又好了一点。”
高途没有再说话,只是放缓了推车的速度。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持在寂静中流淌。
回到公寓,高途照例帮沈文琅做睡前的准备。当他准备离开房间时,沈文琅看着他,忽然清晰而平静地说:“高途,谢谢你……陪我走到现在。”
高途停在门口,背影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应该的。”
门轻轻合上。门内门外,两个人都知道,“应该的”这三个字背后,早已不再是简单的责任或赎罪,而是掺杂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而深刻的情感羁绊。
夏天才刚刚开始,万物生长。他们之间的冰雪正在消融,虽然脚下仍是湿滑的冻土,但至少,他们已经能够并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前方未知的道路了。
(感谢123冰送来的“花”为您专属加更
愿有岁月可回首
且以你我共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