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的意识,仿佛冬日湖面下缓慢流动的暗涌,时而凝聚,时而涣散。他能感知到光,感知到温度,感知到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Alpha——沈文琅。但这一切感知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失真。
大部分时间,他依旧沉浸在那片自我保护性的混沌之中。外界的声音、触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能激起微弱的涟漪,便迅速消失无踪。他会长时间地发呆,眼神空洞,对沈文琅的呼唤和触碰毫无反应,仿佛灵魂游离在另一个维度。
然而,在这种混沌的深处,某种更原始的本能却在悄然苏醒。当沈文琅释放出那缕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焚香鸢尾信息素时,高途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会奇异地松弛下来。他会无意识地朝着沈文琅的方向微微偏头,像一株趋光植物,本能地寻求着那能让他感到安全的源泉。
这种时候,沈文琅会小心翼翼地靠近,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或者将他揽入怀中。高途不会抗拒,甚至会像只受伤的小兽,发出细微的、满足的呜咽,将额头抵在沈文琅的颈窝,汲取着那份温暖和稳定。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疏离和防备,全然依赖着这个曾经让他恐惧、如今却成了他唯一浮木的男人。
沈文琅沉溺于这种短暂的、虚假的亲密。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到高途是需要他的,他们是紧密相连的。他会一遍遍低声呢喃着高途的名字,诉说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悔恨还是爱意的絮语,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丢失的情感重新灌注进高途空白的心田。
但混沌总是短暂的。当高途的意识偶尔从深处浮上来,如同潜水者猛地探出水面,他会有一瞬间的清明。这清明短暂而残酷。
他会突然发现自己被沈文琅紧紧抱在怀里,对方的气息充斥着他的感官,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让他心惊的复杂情感。而他自己,竟然以一种近乎眷恋的姿态依偎着对方!
我在做什么? 一阵强烈的恐慌和羞耻感会瞬间攫住他。记忆的碎片尖锐地刺痛着他——沈文琅的冷漠,对omega的鄙夷,身份暴露时的震怒……这些冰冷的画面与眼前这个温柔深情的男人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于是,在那短暂的清醒瞬间,高途会猛地僵硬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沈文琅,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困惑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他会迅速蜷缩到角落,拉紧自己的衣服,仿佛刚才的亲近是一种亵渎。
“别碰我!”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带着明显的颤抖。
沈文琅伸出的手会僵在半空,心脏如同被瞬间冻结。从极致温暖的依赖到冰冷彻骨的排斥,这巨大的落差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他。他看着高途眼中那清晰的、属于“清醒”的恐惧和疏离,明白自己又一次被推出了高途的世界。
高途则陷入更深的混乱。刚才那个依赖他的人是我吗?那个感到安心甚至……贪恋的人是我吗? 他无法理解自己矛盾的反应。
身体的本能记忆似乎与清醒的意识记忆发生了严重的割裂。一部分的他,在混沌中渴望沈文琅的靠近;另一部分的他,在清醒时对此感到恐惧和排斥。
这种割裂让他痛苦不堪。他无法信任自己的感觉,也无法信任沈文琅。
他像一只受惊的鸟儿,在沈文琅试图靠近时,时而会因为本能而靠近,时而又会因为清醒的恐惧而远远逃开。
沈文琅就在这希望与绝望的反复拉扯中,备受煎熬。
他贪婪地珍惜着高途每一次无意识的依赖,却又无比恐惧那随之而来的、清醒后的疏离。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守护一个易碎的梦,明知梦醒时分即是心碎之时,却仍忍不住沉溺其中。
高途混沌中的依赖,是毒药也是蜜糖。它让沈文琅得以喘息,窥见一丝渺茫的希望,却又用更残忍的方式,提醒着他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当高途真正清醒时,等待他的,或许不是爱意的回归,而是更彻底的、基于理智的远离。
这场拉锯战,在寂静的公寓里无声地进行着。一个在混沌与清醒间痛苦摇摆,一个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沉浮。
谁也不知道,当高途的意识彻底穿透那层毛玻璃时,看到的会是怎样的风景,而沈文琅,又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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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我以桃
报之以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