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另一边,朱标凝视着屋中两尊玉瓶。
其中枝干繁茂,绿意盎然。
一棵榆钱树,一棵枇杷树,全然不见往日枯槁之态。
空气里浮动着草木清香,令人心神安宁。
他屏息站立,双手几近颤抖地靠近叶片。
忽然,双眼猛然睁大。
呼吸急促,指尖轻触嫩叶边缘。
“花开了!”
【花开果落,方见月明!】
他在心中默念,久久伫立,眼中泛起波澜。
就在此刻。
“殿下!燕王急报入宫!”
“燕王大胜!”
“高丽李成桂遣使请和!”
“陛下传您即刻登朝议事!”
一道尖细却恭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急切。
朱标神色一凛。
瞬间收敛情绪,恢复太子应有的沉稳姿态。
临行前,他回望玉瓶一眼,眸底闪过一丝眷恋,旋即推门而出。
远处,吕氏静立观望。
朱标微微颔首,一如平常。
关门落锁后,匆匆离去。
吕氏缓步上前,伸手欲推门扉。
手抵木门,却久久未动。
面容挣扎,内心翻涌。
最终,她的视线移向另一侧——
那是她儿子被禁足的地方。
已经整整十七日了。
“允炆,为了你,这位置,谁也不能拿走。”
她低语如风,眼神坚如铁石。
目光渐渐透出决然。
“现在还不到母亲出手的时机。”
“母亲必须弄清楚,你父亲近来在这背后究竟谋划何事。”
她咬了咬牙,原本迈出的脚步猛然收住。
转身欲再深入探查,就在吕氏低声自语之际。
朱标忽然折返。
吕氏心头一颤,几乎屏住了呼吸。
幸好方才没有推开那扇门!
“夫君……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急忙上前,语气略显紧张。
朱标神色匆忙,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只匆匆道:“皇上传来旨意,允炆、允熥也要一同前去。”
吕氏闻言,眼中顿时泛起光亮。
立刻转身唤人。
片刻后,朱允炆与朱允熥满脸振奋地走了出来。
“父亲!”
朱标望着两个儿子,神情柔和。
“走,大殿马上要开始了。”
他脑海中闪过此前在小院里,老爷子手中那册《十二年基础教育手册》的画面。
心中已然有了思量,随即领着二人快步进入正殿。
此时,文武百官已陆续到齐。
齐泰、方孝孺、练子宁因特召入殿,立于朝列之中。
但他们甫一踏入大殿,便察觉异样——
今日朝会,除常列官员外,竟有众多翰林学士列席。
这一幕,令齐泰心头微震,思绪翻涌。
果然,龙椅之上,朱元璋一如平日端坐。
可开口第一句话,便如惊雷落地。
满殿霎时鸦雀无声。
官员们面色骤变!
“咱家大孙,真有远见!”
“老四赢了!”
“不过——”
“今日召集你们,只谈两件事。”
“其一,高丽李成桂请降,我大明,受还是不受?”
“其二……”
“老四在给咱的信中提到——”
“大明急需更多火器。”
“更宽、更直的官道。”
“还有……”
话音一顿,朱元璋身体微微前倾,威压顿生。
下一句出口,殿内静得连呼吸都凝滞了。
“更多的工匠!!!”
他目光如炬,扫视群臣,再度发问。
“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奉天殿内。
因皇帝罕见地直陈意图,百官无不惊愕。
须知,朱元璋身为开国之君,素来不轻言所图。
往往沉默听奏,最后裁断,以彰天子威仪。
上回他甚至已明确否决相关提议。
可今日,竟主动提出火器、道路与工匠之需。
众人不由联想到燕王送来的密报……
“启奏陛下,若缺工匠,依服役之法征调百姓即可!”
“不过是修路罢了。大明元年,各省份通往京城的官道早已整修一新,眼下只需稍作补缀,不出多时,便可通行无阻。”
朝堂之中,户部一位官员缓步而出。
他面容肃然,语气坚定。
紧接着又道:“臣闻工部近日得一新材,名为‘水泥’,成本低廉,坚固程度远胜旧料。臣恳请,应即刻在工程中启用此‘水泥之物’。”
言辞恳切,条理分明。
可字里行间,却仿佛与朱元璋所思所想错位而行。
若说是无意,怕是无人肯信。
龙椅之上,老爷子面色微沉。
换作往日,这般不合时宜的奏对,早被他一声怒喝赶出殿外。
但今日不同。
朱元璋心知肚明,真正的重头戏,还得由别人来掀。
这是他亲手布下的局。
身为帝王,他需端坐高台,执掌裁断。
与臣子争辩,不仅失了威仪。
更关键的是——自从翻阅过大孙留下的那本《十二年基础教育手册》后。
他彻底明白:此事非朝夕可成。
自己年事已高。
余生几何,尚未可知。
可这事,牵动国脉根本!
至少要二十载耕耘,才可能让一代人真正转变。
而这期间,各地官吏、教书之人,若因天高皇帝远便敷衍塞责、表面顺从实则背道而驰,那一切终将付诸东流。
前路漫长,责任如山。
他能做的,唯有立下开端。
使此策,代代相承!
另有一事。
早朝初启,朱元璋仍打算先议“高丽李成桂”一事。
借此铺路,再引出真正意图。
刹那之间,群臣目光汇聚而来。
他缓缓开口:“先谈高丽。”
“老四此前派副将张玉出征,夺下三座主城,两郡之地。”
“如今高丽战事暂停。”
“高丽王据守开京,李成桂原欲速决,但张玉驻军于后,使其进退维谷。”
“战局遂成僵局。”
“不久之后,李成桂遣使请降,愿奉我大明为上国。”
说罢。
他顺手从旁取过一份奏报。
随手一扔,抛在殿中案上。
连封皮都未拆。
继而问道:“诸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