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运,你进来时,可看见外头跪着的人?”
殿内寂静,风穿廊而过。
陈知运双膝一软,扑通跪地。
自洪武开国以来,郭恒案不沾,空印案不染,连胡惟庸那等大狱都未曾牵连于他,今日却因一群学生,命悬一线。
“回陛下……是国子监的监生。”
朱元璋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咱养他们在监,食朝廷俸禄,住官家屋舍,为的是什么?”
“是让他们读圣贤书,成栋梁材。”
“不是让他们抛下经卷,混迹市井,指手画脚!”
他猛然抬手,指向宫门外那一排颤抖的身影:“你说,这些人,将来能替咱治天下吗?”
无人敢应。
陈知运额头贴地,冷汗直流。
“你有几罪?”朱元璋再问。
对方仍语不成句。
“说不出来,就滚出去跟他们一起跪着!”
话音落下,殿中气息凝滞。
朱允炆低头跪伏,面部扭曲,隐忍不发。
其余学子面色如纸,四肢发抖,仿佛死期已至。
“皇上!”
国子监的主管跪伏在地,声音颤抖。
“老臣失职,未能约束学子,此乃其一。”
“教导无方,致使他们结党喧哗,扰乱朝纲,此乃其二。”
他低头哽咽,欲言又止。
朱元璋猛然起身,眼中怒火迸发:“还用说吗?你放任那些监生一个个变得趋炎附势、投机钻营,见了二皇孙便争相攀附,恨不得立刻献上忠心?”
“这难道不是你的第三重罪?”
“你告诉我,国子监里头的读书人,每天想的可是当官发财?”
“人还在学府,心思早已投向权门?”
“你们身为师长,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音未落,老爷子抓起案上奏本,狠狠掷于阶下!
“咱还活着!”
“太子尚未登基!”
“你们倒已忙着为第三代铺路了?”
“好啊!”
突然间,殿内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面如土色,连呼吸都凝滞了。
就连朱允炆,也骤然抬头,脸色惨白,眼中尽是惊惧与无助。
“既然你们如此热心筹谋。”
“那今日就来给咱算算——朱允炆年十七,可否提前就藩?”
“替他挑个封地。”
“议个王号。”
“顺便……等咱一闭眼,太子继位。”
“你们不如把下一位君主也定下来好了!”
......
桃园深处,朱雄英静观其变。
他对朱允炆遭此训斥,确实未曾预料。
他原本所图,不过是借势推进计划,完成第五阶段的“国富民强”,从而汲取更多天地之气。
至于提及杨士奇,实属灵光闪现,顺势道出“永绝北患”之策。
如今看来,此事即将被提上议程。
接下来,便是新的国策开启之机:
【文教兴国,百工振业!】
但有趣的是,因今日国子监风波,朱雄英心中忽有所动,浮现出另一条路径。
只是眼前朝局未定,尚需等待尘埃落定。
念及此处,他再度将目光投向那大殿之中。
……
“陛下三思!万万不可!”
“皇家立嗣,岂容臣下妄议!”
“臣罪该万死,此事全因监管不力,请陛下责罚于我一人!”
刹那间,满朝文武惶恐不已,纷纷出列请罪。
谁敢应声?
谁若点头,恐怕转瞬之间,锦衣卫的刀锋便会架上脖颈。
众人争先撇清关系,唯恐惹祸上身。
大殿之外,风声悄然。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惧与不可置信,直直望向那位端坐龙椅之上的老人。
“就藩”二字如寒冰刺骨。
父亲明明说过,只要低头认错,皇爷爷便会网开一面。可如今这道旨意落下,分明是要将他逐出京城,发配边地。
一旦离京,便再无翻身之地。
朱允炆指尖发凉,双腿仍在微微颤抖。他挣扎着起身,踉跄前行,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殿内寂静无声,百官垂首肃立,两侧空出一条笔直通道。
朱允炆同齐泰缓步而入,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之上。
膝盖尚存跪地的酸痛,身子晃了不定。
朱标默默注视着儿子,眉宇间掠过一丝隐痛。
那是他的骨肉,曾经谦和知礼,见人恭敬有加。如今却站在这般境地,被推至风口浪尖。
谁又能想到,一场父子亲情,竟会被权位二字撕得支离破碎?
“允炆,进殿来。”
“齐泰,你也进来。”
声音不高,却如雷贯耳。
朱允炆一怔,齐泰亦僵在原地。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茫然。
大殿之内,气氛凝滞。
文武分列,鸦雀无声。唯有脚步回响,在梁柱之间轻轻碰撞。
朱标静坐一旁,思绪却已飘远。
他曾代父执掌朝纲,父皇征战在外时,六部奏折皆由他批阅定夺。
不滥杀、不专断,凡事留有余地,官员犯错,多以训诫代替重罚。
正因如此,满朝文臣视其为庇护之所。
在老爷子治下,动辄株连九族,人人自危;而在太子手中,政令宽和,赏罚分明,士人得以安心履职。
至于武将一脉,更是心有所归。
淮西旧部,多为开国元勋,桀骜难驯。可这些人,唯独对朱标俯首听命。
蓝玉便是其一。
那位横扫北漠、生擒元妃的凉国公,曾在军中咆哮如雷,攻城时不顾军令强行破关,回营后当众辱骂留守将领。
可就是这样一人,每逢见朱标,必整衣肃容,行礼恭谨。
他对朱元璋是畏惧,对朱标却是真心敬服。
一个能镇得住文武百官的人,本该顺理成章接过江山。
只可惜天意弄人。
这位太子,在史册中向来以沉稳着称,身份尊贵,地位无人能及。
他的继位之路,本应毫无波澜。
无论是兄弟之中,还是朝中文武百官,皆无异议。
可如今,局势却悄然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