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抬手指了指远方。
黄子澄眼神一动，他认出那人了。
是当朝礼部尚书——赵茂！
“另一条路，就是带着皇上的期望，来这北平城锻炼一番。”
“懂不懂什么叫打仗？懂不懂为什么要打仗？打仗为了什么？”
将士说的这些话，黄子澄听不明白。
他一脸困惑。
但黄子澄却只是瞪大了眼，像是没听见。
直到对方问出一个问题，他才反应过来。
“黄先生，你是哪一种？”
黄子澄笑了笑，笑容有些尴尬。
他不清楚，这问题背后，是好意，还是讽刺。
他，黄子澄！
洪武十八年会试状元，一入仕途就被选为太子伴读！
这是多大的恩宠？
等于是洪武帝早就定下的安排——
让黄子澄成为太子最信任的助手！
太子也确实看重他。
后来，更是让他做了皇孙的老师。
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官职虽不高，却是天子近臣。
毫无疑问，将来朱标登基，他必入六部！
若是皇孙继位，他更是朝廷重臣！
从洪武帝，到太子，再到皇孙。
三代君主，他黄子澄都是心腹之臣。
这样的地位。
若活得久些，或许真能成为新君的辅政大臣！
这是臣子所能达到的顶点。
纵观历史，能有几人？
黄子澄不禁想起。
梦中曾见过的一幕：辅佐五朝帝王的内阁首辅杨士奇。
自己……
也该是那样的人吧？
这么想着，他已走到赵茂身旁。
赵茂比他早来些时日。
曾经的礼部尚书，如今已不见昔日威仪，神情冷漠、面容麻木，仿佛变了一个人。
“黄大人，你和赵大人都是熟人。”
“王妃交代了。”
“在北平这儿，虽不会亏待两位大人，但皇上让你们来，不是来享福的。”
“在这里待满三个月。”
“三个月里，看看我们北平军队是怎么打仗的。”
“也好想想，你们在朝堂上那些话，是不是说得太轻巧了？”
“什么削藩？”
“什么太平盛世？”
“王妃说，这些可不是嘴上说说。”
“每年我们军中，要死多少将士，要杀多少草原骑兵，才换来您口中的太平盛世？”
“几千？几万？”
“黄大人，看见那边的小山了吗？那就是京观，有时候战场上收的头颅，堆起来就那么高。”
短须将士走了。
黄子澄站在原地未动。
他知道，这些话，句句都是冲他说的。
他望向北方。
草原之上，风声呼啸……
一片宁静，万籁无声。
黄子澄甩了甩衣袖，脸色不太好看，转头看向一旁的赵茂。
赵茂的头发早已花白，毫无光泽。
见他走来，赵茂甚至没有开口。
最初那几天，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黄子澄因不懂“养马”的细节，不得不向赵茂请教。
这之后，两人之间的隔阂才慢慢消解。
从此，他们正式开始了每日喂马的生活。
作为前任礼部尚书，赵茂对养马已十分熟练，而黄子澄还得向他学习。
一来二去，原本朝中地位悬殊的两人，竟有了些许“同甘共苦”的情谊。
有一天，赵茂忽然感慨道：“黄兄，你还年轻，等太子登基，你还回得去。我就不行了，年纪大了。”
黄子澄笑着回应：“赵大人身体硬朗，依旧可以为朝廷出力。”
赵茂大笑：“出力？老夫倒是想，可陛下还愿用我吗？”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黄大人，说句心里话，来到北境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也许，我们当初做错了。”
黄子澄一脸疑惑：“为何突然这样说？”
赵茂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白发说道：“你看看我，已经老得只能喂马了，毫无用处。”
“可那些年轻人，还在为朝廷、为大明拼命燃烧自己，黄大人，老夫自叹不如。”
黄子澄以为赵茂是真心悔悟了。
他却摇头反驳：“谁说的？匹夫只有匹夫的勇气，而我们这些为国家百年大计筹划的人，才是朝廷真正的根基！”
“洪武帝让我们来北境，不过是为了清除那些不服从他的人罢了。”
他冷哼一声，“赵大人你可能不知道。”
“陛下流放我，不只是因为我主张削藩，更因为他看到了那场梦，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幻象，才把我赶出京城！”
“梦？”赵茂眼神一动，目光微闪，这几天他已经多次听黄子澄提起“梦”这件事。
“没错，就是那场梦！”黄子澄没多解释，只是提到了赵茂已经了解的“新粮”之事。
“陛下如今粮草充足，眼看新粮也快成熟了。”
“新粮？”赵茂再次追问，“是不是指那些新品种粮食？”
“正是。”黄子澄点头。
“而且赵大人，这些新粮的产量，差不多是传统粮食的三到五倍。”
“只要再过几年，新粮和主粮交替推广开来，大明必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赵茂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此时，他们正赶着小马放牧，已经离营地很远。
但远方那黑色城墙的一角，依旧隐约可见。
风，越刮越大。
黄子澄还在继续说着。
“还不止这些！”
“我被押走时，亲眼见到皇爷他们拿到了一种全新的武器！”
赵茂怔住，低声重复：“新武器？”
黄子澄用手比划着，“是一种火铳，可以连发的那种，赵大人你听都没听过！”
“皇爷这几个月得到了不少助力，全来自钟山那边。”
“赵大人你心里应该也有数吧。”
赵茂听着，心中愈发不安。
黄子澄笑了笑，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新粮种的事也瞒不住人。
只是在赵茂面前，他忍不住想表现一下。
“还有地图……不过那个我没亲眼看到。”
笃！
笃！
话音未落……
黄子澄猛地停住嘴，神情惊恐地望向远方。
一道黑线正从天际蔓延而来！
紧接着，是破风声。
远处的黑影如同潮水，直线朝他们冲来。
“敌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