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早已被积雪吞噬，原本清晰的辙痕此刻成了藏在雪下的陷阱，一脚踩下去，积雪能没到膝盖，稍不留神就会顺着斜坡滑向深不见底的山谷。
风是这里绝对的主宰，它从山坳里呼啸而出，带着冰碴子灌进领口、袖口，把单薄的衣物吹得像面破旗，贴在身上透骨地凉。
走在前面的人裹紧了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却还是被斜刺里扑来的风雪打得生疼，不得不时时偏过头，用冻得发红的手背去抹睫毛上凝结的冰珠。
身后的脚印很快就被新的落雪填满，仿佛从来没有人走过这条路，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声，在耳边一遍遍重复着绝望的调子。
胡三太爷在前头引路，银白的狐裘在风雪里划出淡淡的弧线。张浪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里，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 野狐岭的山路本就崎岖，此刻被没膝的大雪盖得严严实实，碎石子藏在雪下硌得人脚踝生疼。
韩洁莹和慕小可并肩走着，羽绒服上落满了雪沫，两人时不时要抬手抹掉睫毛上的冰碴；胡勇则护着怀里的胡喜妹，她裹着厚厚的棉袄，脸还是冻得通红，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白气。
“呼…… 这鬼天气。”
张浪抹了把额头的汗，刚冒出来就结成了细霜。
十几名狐族子弟扛着铁铲走在队伍两侧，铁铲插进积雪的 “咯吱” 声此起彼伏，硬生生开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雪沫子溅在他们毛茸茸的耳尖上，转眼就冻成了冰粒。
一上午的跋涉耗光了大半力气，直到日头爬到头顶，胡三太爷忽然停住脚步，浑浊的眼珠望向前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 野狐岭的核心地带，竟被一团漆黑的迷雾死死罩住。
那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边缘处翻涌着诡异的浪涛，明明山风呼啸，雾团却纹丝不动，仿佛是从地底钻出来的活物。
“嘶……”
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带着股说不出的腥甜气，刮在脸上不像寒风那样生疼，反倒像冰锥往骨头缝里钻。
张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就听见黑雾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 时而像婴儿夜啼，时而像老妇泣诉，还有无数细碎的嘶吼混杂其中，绕着雾团打转，听得人后颈发麻。
“三太爷…… 这、这是什么？”
最年轻的狐族子弟握着铁铲的手开始发抖，耳朵耷拉下来，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扫着积雪，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挪。
旁边几个同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弓着身子，眼神里满是惊惧，像是见了天敌的兔子。
胡三太爷眉头拧成个疙瘩，花白的胡须在风里微微颤抖。
他周身浮起一层淡淡的白光，那是修行多年的狐仙才有的护体灵光，可即便如此，他往前挪了半步，又硬生生顿住，看向黑雾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忌讳。
“当家的…… 我怕……”
胡喜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浑身筛糠似的发抖，死死攥着胡勇的胳膊，脸埋在他怀里不敢抬起来。
胡勇拍着她的背安抚，自己喉结也忍不住滚动了两下，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那片黑雾。
胡三太爷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你们全真教的阵法果然了得。这阵法天生就有对妖物的克制性，我们狐族子弟根本不敢靠近。”
韩洁莹上前两步，从袖中摸出枚铜钱大小的铜镜，镜面映出黑雾的影子，泛起淡淡的红光。
慕小可凑过去细看，忽然低呼一声，拉着韩洁莹的袖子道。
“莹姐！这是诛妖阵！只有身负一定道行的才能进入，否则必定会被阵里的罡风撕成碎片！”
韩洁莹脸色凝重起来，转身对着胡三太爷拱手道。
“这是我们全真教的不传之秘，除了有道行的人，确实不能靠近。要破此阵倒也不难，关键就在阵眼 —— 只要在正中心找到布阵用的法宝并销毁，此阵必破！
说到底，这事因我们全真教的叛徒而起，我们姐妹责无旁贷。我们这就去破阵，一旦阵法被破，还请胡三太爷率族人把这里包围，绝不能让那叛徒跑掉！”
胡三太爷摸了摸雪白的胡须，缓缓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发出一声清丽的呼啸，那声音穿透风雪，直上云霄。
刹那间，山野四周响起无数尖利的啸声作为回应，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成百上千只狐狸在应和，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林间闪动 —— 原来四周早有狐族子弟埋伏。
韩洁莹转头望向翻涌的黑雾，目光忽然落在张浪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和小可毕竟是女流之辈，万一在阵中遇到危险，怕是难以应付。如果可以，我想请张浪随我们一同入阵，也好有个照应。不知二位愿不愿意帮忙？”
张浪心里 “咯噔” 一下，眉头暗暗皱起。他打心底里不想掺和 ——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把胡媚娘留在饭店照看孩子，这终究是全真教的内斗。
可韩洁莹这话软中带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直接拒绝，反倒显得自己怯弱了。
他看着韩洁莹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得这野狐岭的风雪，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胡勇一眼就看穿了张浪的为难，他拍了拍怀里还在发抖的胡喜妹，往前迈了一步，对着韩洁莹朗声道。
“韩妹子，这件事说到底和我们两家脱不了干系，没必要把张浪他们也扯进来。我跟你一起去破阵！”
韩洁莹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胡大哥，你的本事自然不用多说。只是你和狐族相处的时日太久，身上难免沾染了些狐族的气息。若是你贸然进去，恐怕会引发阵法的激烈反应，反倒得不偿失。”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可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 胡勇常年和狐狸精们混在一起，身上早已沾了不少妖气，这诛妖阵最是忌讳这个，他要是进去，保不齐会被阵法当成妖物直接绞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