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气息,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云来客栈这处被焚毁的小院废墟上。
夜色如墨,衙役们点燃了更多的灯笼和火把,将这片狼藉照得影影绰绰。断壁残垣如同怪兽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三天前那场“意外”大火的猛烈。
客栈掌柜在一旁战战兢兢,反复强调这是意外,绝非人为,生怕惹上麻烦。
徐嵩脸色铁青,经验告诉他,这场火起得太过巧合。张录事则指挥着衙役,试图在废墟中寻找可能残存的线索。
苏喆没有跟随众人盲目翻找。他独自站在废墟边缘,闭上双眼,深深呼吸。
【洞察微尘】的天赋全力运转,超越了视觉的局限,将嗅觉、听觉,乃至对空气流动的细微感知都提升到极致。
焦木味、湿灰味、泥土的腥气、残留的熏香料味道……以及那丝顽强存在的,几乎被掩盖的苦杏仁味。它们在苏喆的感知中被一一剥离、放大、分析。
他像一头追踪气味的猎犬,缓缓移动脚步,无视了那些被大火彻底吞噬的区域,最终停在了一处靠近院墙根,烧毁程度相对较轻的角落。这里原本可能是一个小偏厦或者堆放杂物的地方,房顶塌了大半,但墙壁尚且立着,留下些许遮蔽。
“这里。”苏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徐嵩和张录事立刻带人围了过来。衙役们小心地清理开表面的浮灰和碎木。
“陈学徒,这里有什么特别?”张录事疑惑地看着这片与其他地方并无明显不同的废墟。
苏喆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徒手(戴上了徐嵩递来的薄皮手套)在湿冷的地面和残存的墙根处细细摸索。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截烧得半焦的木头下,触碰到了一点坚硬的、非木非石的异物。他小心地拨开覆盖物,用毛刷轻轻扫去浮灰。
一枚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通体焦黑,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深蓝色的……硬块,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徐嵩凑近,眼神一凝。
苏喆将这硬块放在掌心,借助火光仔细观察。它质地坚硬,像是某种矿物或烧熔后凝固的物质,表面还沾着些许未曾完全烧尽的、同样颜色的粉末。
“蓝色粉末……被高温熔炼后的残留物。”苏喆沉声道,“有人不想我们找到它,试图用大火销毁。可惜,未能烧尽。”
他继续在周围搜寻,很快,又在墙角的缝隙里,找到了一小片未被火焰波及的、颜色鲜艳的蓝色粉末,以及几片烧焦的、带有特殊香气的皮革碎片。
“这皮革……不是中原常见的鞣制手法。”徐嵩捡起一片,仔细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腥臊气和药草味,像是南疆某些部族处理兽皮的方式。”
蓝色毒物,南疆皮革……线索再次指向了那个已离开的商队首领乌索。
苏喆将找到的证物小心收好,站起身,目光扫过漆黑的院落。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洞察微尘】带来的感知,让他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痕迹。
在通往院墙一侧的、相对干燥的地面上,有几个极其浅淡,几乎被灰尘完全掩盖的脚印。脚印的走向是朝着院墙,步伐间距很大,带着一种仓促感。而最关键的是,这脚印的纹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是在张贵家,也不是在大理寺……是了!
是牢房!他苏醒的那间死牢门口,狱卒带他离开时,他曾无意中瞥见过类似纹路的鞋印!当时并未在意,但此刻在天赋加持下,回忆无比清晰。
大理寺内部的人?!
这个念头让苏喆心中一寒。如果纵火清理现场的是内部之人,那意味着对手的触手,比想象的伸得更长。
“师父,张录事,”苏喆不动声色,没有立刻点破这个发现,“此处已无更多线索,我们需尽快回去,检验这些新发现的证物,尤其是这熔炼后的蓝色硬块,或许能从中分析出更多成分。”
徐嵩和张录事点头同意,一行人带着找到的微量证物,匆匆返回大理寺。
回到那间小值房,已是深夜。徐嵩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先行回去休息,约定明日一早共同检验。苏喆却毫无睡意,他需要梳理今天获得的海量信息。
他将新旧证物——三年前的蓝色粉末、张贵案的蓝色微尘、火灾现场找到的蓝色硬块和粉末、以及那奇异的皮革碎片——并排放在桌上。
在油灯下,他运用【洞察微尘】的能力,开始进行最精细的比对和分析。
颜色、光泽、质地……三年前的粉末与张贵案发现场的,几乎完全一致。而火灾现场的粉末,虽同源,但似乎纯度略有不同?那熔炼后的硬块,结构紧密,显然经过了高温处理,成分或许发生了变化。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几片焦黑的皮革上。除了腥臊气和药草味,他似乎还闻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硫磺的刺鼻气味。
南疆……皮革……硫磺……蓝色矿物毒物……
一些源自过往世界(或许是某个科技侧世界碎片)的知识开始与眼前的线索碰撞。
难道,这蓝色毒物,并非单纯的植物或矿物毒素,而是……某种化合物?这皮革,是用来盛装或者稳定这种化合物的容器?
这个推测让苏喆的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制造并使用这种毒药的人,所掌握的就不是简单的投毒技巧,而是相当程度的……化学(或者说,炼丹术)知识!
他尝试在脑海中构建凶手的画像:熟悉南疆特产,掌握特殊的毒物制备技术,在大理寺内部可能有眼线或同谋,行事谨慎,下手狠辣,能在关键时刻纵火毁灭证据……
这样一个对手,绝非常人。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案情推理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任务提示或信息反馈,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尖锐!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宿主当前探查方向已触及本世界底层逻辑冲突节点!】
【关联案件:“新娘沉塘案”、“张贵毒杀案”、“三年前小吏暴毙案”信息流出现异常纠缠!】
【数据库比对中……发现冗余及矛盾数据片段……尝试修复……修复失败!】
【最高优先级建议:宿主立即停止对“蓝色粉末”及“南疆”关联线的深度探查!重复,立即停止!否则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世界线收束风险!】
一连串的警报如同冰水浇头,让苏喆瞬间从推理的热忱中清醒过来,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世界线收束风险?底层逻辑冲突?
系统从未表现出如此激烈的“阻止”意向。它似乎在害怕?害怕他揭开某个真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案情复杂所能解释的了。这蓝色粉末的背后,牵扯的恐怕不仅仅是几条人命,更可能触及了这个“世界”运行的某种……bug?或者说,是系统本身也不希望他看到的东西?
苏喆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蓝色的证物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系统的警告,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是一盏探照灯,照亮了迷雾中最深不可测的区域。
他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蓝色硬块,低声自语,仿佛是在对无形的系统诉说:
“越是想掩盖的,越是接近核心。这‘不可预测的风险’……我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