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喆(林默)“重伤垂危”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看似平静的都城官场瞬间炸开了锅。
三皇子府邸戒备森严,御医进出频繁,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炎彻更是罕见地大发雷霆,当着几位心腹的面砸碎了一套珍贵的茶具,严令赵莽彻查,并放出狠话,若林先生有三长两短,必定要幕后主使之人血债血偿!
这番作态,半是真怒,半是配合苏喆的谋划。炎彻不傻,他同样从这场针对他新晋臂助的刺杀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这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消息传到被软禁在府中“休养”的贾文耳中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林默若死,他自然拍手称快,可这刺杀手段太过酷烈,一旦追查起来,难保不会牵连到自己。他立刻秘密传信给朝中的关系,一方面打探消息,一方面也急于撇清关系。
而真正被这场刺杀搅得心神不宁的,则是隐藏在更深处的那些人。
都城守备衙门,副将张威的值房内。
张威面色阴沉地听着手下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是守备系统中少数几位知道刘队正与漕运衙署勾当的高级将领之一,甚至他自己也从中分润了不少好处。刘队正被抓,王主事下狱,已经让他如坐针毡,如今林默遇刺,更是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张威声音沙哑地问道。
“回将军,尚未查明。但现场发现了军用制式弩箭,虽然编号被磨掉,但……痕迹很难完全消除。赵莽那边查得很紧。”手下低声回道。
“蠢货!”张威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行事不密的刺客,还是在骂那个决定动手的“上面的人”。“告诉下面的人,最近都给我安分点!谁也不许再轻举妄动!还有,想办法给狱中的刘三(刘队正)递个话,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他的家小,我们会照顾。”
他必须断尾求生了。只希望事情不要查到他自己头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林默“重伤”的第二天早朝,一位素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御史,出乎意料地上了一份奏章,弹劾都城守备副将张威“驭下不严,纵容部属与漕运衙署勾结贪墨,致使国帑流失,更疑其与昨夜林谋士遇刺一案有关”,请求陛下下旨严查!
这份奏章如同平地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
虽然证据并不充分,更多是依据逻辑推断和风闻,但在林默刚刚遇刺、漕运贪腐案发酵的这个敏感时刻,其威力巨大!立刻引发了朝堂上的一阵骚动和激烈辩论。大皇子一系的官员极力为张威辩护,斥责御史风闻奏事,构陷忠良;而三皇子一系和一些中立官员则要求彻查,以正视听。
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脸色晦暗不明,最终下旨,令刑部会同大理寺,严查漕运贪墨案及林默遇刺一案,都城守备副将张威,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分水岭,标志着漕运案的性质彻底升级,从吏治腐败,直接转向了皇子党争的前沿!
消息传回三皇子府,躺在软榻上“休养”的苏喆,通过阿吉和秘密前来汇报的赵莽,清晰地掌握了朝堂上的动向。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赵莽脸上带着兴奋,“那张威果然被牵扯进来,如今停职查办,守备衙门那边群龙无首,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深挖!”
苏喆却摇了摇头,脸色并不轻松:“赵统领,现在高兴还太早。对方断尾求生,舍弃一个张威,未必能伤其根本。而且,刑部和大理寺介入,其中派系复杂,未必能完全顺着我们的意思查。”
他沉吟片刻,问道:“刺杀现场的弩箭,查得如何?”
赵莽脸色一肃:“确认是军弩,而且是最新的一批制式,主要配发给……羽林卫和部分边军精锐。守备衙门用的多是旧款。”
羽林卫?!皇帝亲军!边军精锐!
苏喆眼中精光一闪。线索似乎指向了更可怕的方向。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还是……对手的能量,真的已经大到可以动用这等力量?
“继续查,但要更隐秘。”苏喆低声道,“重点查这批军弩的流向,以及最近有哪些不该出现在都城的人物活动。另外,贾文那边,也不要放松监视。”
“明白!”
赵莽离去后,苏喆独自靠在榻上,陷入沉思。
引蛇出洞的计划初步成功,确实逼出了一些东西,但引出的似乎不是一条蛇,而是一头隐藏更深的巨兽。对手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狠辣,直接动用了军方力量进行刺杀,并且在朝堂上迅速做出了弃子的抉择。
这让他更加确定,漕运案背后,绝对牵连着大皇子,甚至可能不止大皇子。
他闭上眼,尝试集中精神,想要再次触发“局势推演”,看清这迷雾背后的真相。然而,或许是精神尚未完全恢复,又或许是时机未到,那种玄妙的状态并未降临。
但他并不气馁。天赋只是工具,真正的博弈,靠的还是智慧和布局。
他如今“重伤”在身,处于暗处,反而更方便观察和谋划。对方在明,他在暗,这就是他的优势。
“看来,是时候给这把火,再添点柴了。”苏喆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他唤来阿吉,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久之后,一些关于守备副将张威与某些边军将领过往甚密、以及大皇子门下某些人近期活动异常的消息,开始通过不同渠道,若有若无地传入了一些特定官员和赵莽的耳中。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难以证实,却足以在已然暗流汹涌的湖面上,再投入几颗石子,让涟漪扩散得更远,也让水下的阴影,显得更加模糊而庞大。
苏喆要的,就是让这潭水彻底浑起来。
只有水足够浑,那些隐藏最深的大鱼,才可能被迫浮出水面换气。
而他,这个躺在榻上的“重伤员”,正手握钓竿,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