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是暗中接应秦军，助其攻取蔚州、朔州；其二是整军倒戈，直接投奔。
后者显然更具分量。
朔、蔚二州之军，皆为宋室精锐，一旦尽归秦国，宋国根基必将动摇。
潘美虽仍未开口应允，神色却已松动。
目光游移良久，终是凝定。
“我可以一试。只要不出差池，应当能成。”他沉声道。
决定已下——不是小打小闹地做内应，而是举旗易帜，全军归附！
若事成，他在秦国的地位将一日千里，封爵拜将亦非妄想。
此事凶险万分。
但他愿赌上性命，搏一个青云直上。
“卑职静候佳音。”牙将躬身一礼，“告退。”
潘美指尖轻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双手一拱，语气恭敬。
话毕，转身迈步，身影很快隐入门外昏暗的廊道。
厅内烛火微晃，余音散尽。
潘美缓缓低头，目光落在脚边那块染血的黄缎上，眼神如冰似铁。
“既然逼我至此，休怪我不念旧情。”
他猛然抬脚，将诏书踩入尘埃，与地面积水混成一片污浊，酒渍与血痕交织，再难辨认。
随即起身，衣袖一拂，大步跨出书房。
……
一番密谈之后，潘美心中壁垒彻底崩塌，宋国之忠已如烟云散尽。
他不再犹豫，决意倒戈，投向大秦怀抱。
更甚者，他意图拉拢朔州、应州两地兵马，裹挟全军归附，以此换取滔天权势。
当夜，他秘密传令，召集军中所有要员，齐聚将军府议事。
朔州城，将军府正堂。
灯火通明，众将列席。
今日一道军令下达，城中所有高级将领皆被召至此处，无人敢违。
潘美端坐主位，地位尊崇，名义上执掌全城兵权，一言可定生死。
堂下十余人，皆是握有实权的统军之将，战功赫赫，各领一方。
但此刻，众人面色不一，多有焦躁。
“将军召我们来，究竟何事？秦军压境在即，防务吃紧。”
一人抱拳发问，语气中带着压抑的不满。
“末将正在操演骑兵，临时抽调恐误军机。”
另一人接口，眉头紧锁。
“粮草调度尚未完成，若无要紧事，还请速决。”
后勤将领也忍不住开口。
七嘴八舌，议论四起。
潘美平日不理实务，诸事皆由下属分担，如今战事将临，人人奔忙，唯他高坐堂上，难免引人腹诽。
“肃静！”
一声低喝，如刀斩断喧哗。
潘美双目凛然，扫视全场，威压顿生。
众将虽心有微词，却不敢再言，纷纷收声，垂手而立。
见此情景，潘美微微颔首，清了清嗓，缓缓开口：“今日召集诸位，乃有一件关乎全军命运之事相告。”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
“昨日得密报，燕云节度使石敬瑭，已降秦国。”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节度使大人竟会叛国？”
一名虬髯将领猛地站起，声如洪钟，满脸惊怒。
此人正是程勇，八万通州重骑统帅，随杨业征战多年，忠心耿耿，素以刚烈着称。
他瞪眼紧盯潘美，仿佛要从其脸上看出真假。
其余将领亦面露骇然，彼此对视，皆从眼中读出同一个字——不信。
空气凝滞，杀机暗涌。
石敬瑭身为燕云十六州的统帅，地位显赫，手握重兵，不久前还在前线与金辽联军激战，怎会轻易倒戈？
“潘将军，这消息当真？”
一名将领出声询问。
此人名叫程博，担任通州重骑兵副统领，亦是程勇的胞弟。
潘美神色肃然，点头回应：“确有其事。石敬瑭已暗中归顺秦国，并打算献出幽州、蓟州两地。”
话音落下，厅内众人再度哗然。
燕云局势本就岌岌可危，若石敬瑭与秦军联手，切断粮道军需，边防将陷入绝境。
唯有程博稍显镇定。他眉头紧锁，直视潘美：“将军从何处得来此讯？末将并未接到任何通报。”
“若无凭证便指称节度使背国投敌，恐怕难以服众。”
他内心仍存疑虑。毕竟石敬瑭身份非同小可，一旦叛变，无异于在宋国脸上重重扇了一记耳光。
“因为他亲笔写信邀我共举大事，而我也已应允。”
潘美坦然相告，毫无隐瞒之意。
既欲拉拢军中要员一同易帜，便无需遮掩真相，早晚都要挑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程勇猛然站起，掌击案几，发出一声巨响，双目如刀般盯住潘美：“潘美！你莫要胡言乱语！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其余将领纷纷起身，目光中充满戒备与敌意。
潘美面不改色，冷冷环视一周，抬手轻拍两下。
刹那间，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涌入大堂，迅速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刀锋出鞘之声接连响起，众将背靠背聚拢，手持利刃，神情凝重。
他们不过十余人，却被百余名甲士包围，形势立判。
“潘美！你竟敢背叛大宋！就不怕青史留污名吗！”程博怒目而视，声音颤抖。
此时再无疑问——这是早已布下的局，潘美早已决意投秦。
潘美立于亲兵簇拥之中，冷哼一声：“朝廷已下令治我之罪，我别无退路。”
“秦国太子宽厚待人，国中尚武尊将，前景远胜苟延残喘于宋。”
“今日召集诸位，并非为取尔等性命，而是愿携各位同赴秦国，共享功名富贵。”
潘美双目炯炯，目光中透出难以掩饰的野心。
若非顾虑一旦动手诛杀诸将，城中兵马或将失控，他早已付诸行动。正因如此，他才设局召集众将，借言辞与阵势施压，企图逼迫众人随他背弃大宋，归附秦国。
“胡说八道！”
程勇听罢怒不可遏，瞪向潘美吼道：“我等生于大宋，身为大宋将领，唯有守土御敌之责！纵然战死沙场，也绝不屈膝降敌！”
话音未落，其余将领纷纷响应，斥责之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