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深处。
胡亥未理会赵高的劝阻,独自踏入嬴政的寝殿。
这几日,嬴政因扶苏之事心神不宁,已经连续几夜未曾安眠,眼下一片青黑,目光里透着冷意和锋芒。
胡亥一进门,便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刀般扫来。
他心头一颤,仿佛冷水泼头,原本满心的打算瞬间消散。
“你来干什么?”
嬴政见胡亥站在原地不动,语气冷淡地问。
被这一问,胡亥才回过神,忙道:“孩儿听说父王近日身体欠佳,特来探望。”
嬴政冷哼一声:“探望?是真的关心,还是别有用心?”
话语锋利,带着压抑的怒意。
胡亥额头渗出冷汗,立刻跪下:“孩儿不敢,只是担心父王龙体。”
嬴政目光冷峻,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胡亥。
片刻后,淡淡开口:“起来吧,若无要事,就回府去。”
胡亥心中稍安,但今日的目的还未达成,他岂会就此离开?
略一思索,他便有了主意。
“父王,孩儿听闻您将王兄削去爵位下狱,此事已在城中引发不小议论。”
“孩儿以为,王兄虽有失言之处,却也是年少无知,况且他有过功勋,您不妨宽恕他一次,也好平息舆论……”
他语气真挚,脸上神情诚恳。
可这番话,看似为扶苏求情,实则暗藏杀机。
他深谙嬴政脾性——刚愎果断,不喜被人左右。
如此劝说,只会激起嬴政对扶苏更深的不满。
就算嬴政因此怪罪于他,他也可以说自己只是念及兄弟情谊,年纪尚轻不懂事,罪责自然不大。
而扶苏,则再无翻身之日。
可出乎意料的是,嬴政听罢,未怒反叹。
他看着胡亥那张诚恳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心累。
他的这点小手段,嬴政一眼看穿。
肤浅、稚嫩,毫无新意。
此时的嬴政,大概与当年李世民看李承乾耍心机时的心境相似。
“兄友弟恭”?
皇家,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温情。
嬴政脑中闪过扶苏的身影。
不论如何,扶苏的格局、心智、气度,远在胡亥之上。
更别说那开阔的眼界,从不拘泥于这些宫闱伎俩。
没有对比,就没有落差。
胡亥比起扶苏,差得太远。
想到此处,嬴政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也许,该换个局面了。
“要不要给扶苏一个机会?”
嬴政内心暗自衡量。
扶苏提议启用墨家,是看中其技艺能为秦国所用,出发点是为了国力,并非出于私意。
不如就让他低头认个错,之后再慢慢引导他走上正道。
如今诸王子之中,也只有扶苏尚可入眼。
嬴政正思索间,跪在殿前的胡亥心里却七上八下。
君上一直沉默不语,让他越来越不安。
“不对劲,父王不该是这种态度,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胡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他原本设想的场景是嬴政大发雷霆,自己再哭着请罪。
而不是眼下这种毫无波澜的局面。
他正犹豫要不要再开口说点什么,嬴政已经拿定了主意。
“你说得有理,寡人确实该给他一次机会。”
嬴政望着胡亥,语气平静地说道。
胡亥听了这话,整个人顿时懵住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这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君上的威严和坚持去哪了?
您不该松口的啊,怎么就答应了?
胡亥急得不行,连忙改口:“那个……父王,孩儿刚才只是随口说说。”
“再想想,王兄的行为确实太出格,怎么处置还是您说了算。”
嬴政目光微眯,看着他说:“你刚才不是还在替他说话吗?”
“怎么,兄弟之情就这般浅薄?”
胡亥脸色一白,头低得更深,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不知该如何应答。
好在嬴政也不想继续纠缠。
说完便移开视线,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是……”
胡亥哪敢多留,立刻弯腰退了出去。
嬴政目送胡亥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转身对一旁的宦官道:“去地牢。”
话音落下,他迈步走下台阶。
……
胡亥从宫殿出来后,一路疾行,直到跑得气喘吁吁才停下脚步。
他扶着冰冷的宫墙,心跳如擂鼓。
“糟了,父王真打算给那家伙机会!这下全盘皆输!”
“可恶,父王怎会突然改变态度?”
胡亥脑子乱成一团。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懊悔极了当初没听赵高的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竟然是自己亲手帮扶苏求情,才让嬴政动摇!
“混账!!!”
他咬牙切齿,低声怒吼。
……
王宫深处,地牢入口。
“咔咔咔——”
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锁链摩擦声回荡在阴冷的通道中。
一身红黑玄鸟纹长袍的高大身影,迈步走入地牢。
他的到来,让整座地牢仿佛都沉静了下来。
他从幽暗中走来,身上的衣袍如浓墨般晕染,夹杂着暗红血迹,似未干涸。
地牢里,原本躁动的囚徒们正打算对新来的“客人”发出嘘声。
直到他们看清来者的真实面貌。
惊恐如潮水般漫上他们的脸庞。
他所经之处,牢中之人几乎没有任何迟疑,齐齐伏地跪拜,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因为他不是别人,是秦王——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