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仲夏)
车队休整一夜,掩埋了不幸身亡的护卫,将重伤者安置在临时制作的担架上,气氛沉重地继续南下。昨夜的袭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越往南行,地势逐渐抬升,官道两侧的山峦越发高大险峻,林木也变得愈发茂密深邃。空气中的湿气加重,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预示着他们已经真正进入了山区。
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谷口停下暂歇。前方,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相对而立,中间仅留一条狭窄的通道,光线幽暗,地势极为险要。崖壁高耸,仿佛连飞鹰都难以逾越,正是地图上标注的“落鹰峡”。
韩锋策马来到峡谷入口处,仔细观察着地面和两侧崖壁,神色无比凝重。他挥手招来两名身手最矫健的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点头,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两侧山崖,前去探路。
林荣锦来到朱福友马车旁,面色严肃:“朱先生,前面就是落鹰峡了。韩师傅说此地乃绝佳伏击之处,恐不太平。一旦有变,还请先生务必护好自身与小石头,紧跟车队中央。”
朱福友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郑老那本札记又揣回怀里,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银针和几包应急药材。小石头也有样学样,紧紧抱着一个小号的药囊,小脸绷得紧紧的。
等待探路回报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山谷里的风穿过峡口,发出呜呜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
约莫一炷香后,一名探路的护卫疾奔而回,脸色有些古怪,对韩锋和林荣锦低声禀报:“二爷,韩头儿,峡口里面……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韩锋沉声问。
“峡道内并无明显伏兵痕迹,但是……”护卫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里面似乎刚发生过打斗不久,有血迹和兵器碰撞的痕迹,但不见尸体。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其他几批人的踪迹,看脚步和留下的细微标记,似乎……不是一伙的,彼此间好像还在相互提防。其中一批人脚步极轻,像是练家子,另一批则带着一股……药草和硫磺混合的怪味。”
“不是一伙的?”林荣锦眉头紧锁,“除了追杀我们的人,还有别人?在这荒山野岭的峡谷里?”
韩锋目光闪烁,沉吟道:“二爷,此事蹊跷。落鹰峡虽是险地,但也是南下必经之路之一。除了我们和可能的伏兵,或许……是恰巧有其他江湖客或者……某些‘寻宝’之人途经此地,发生了冲突?”他最后一句说得有些不确定。
“寻宝?”朱福友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札记。郑老笔记里提到的“异光”、“深潭”、“符文”,难道并非空穴来风?而且这“药草硫磺味”,让他想起笔记里提到的“紫色苔藓,伴有异香”以及猎户所说的“异光”。
就在这时,另一名探路的护卫也回来了,补充道:“我们还发现峡道中段一侧,有一处不起眼的岔道口,被藤蔓遮掩,似乎通往更深的山里。那股药硫味和其中一批较轻微的脚印,就是往那边去了。”
情况变得复杂起来。预期的伏兵未见踪影,反而出现了来历不明、目的不明的其他势力,似乎还被某种东西吸引着前往山脉深处。
韩锋当机立断:“不管他们为何在此,与我们无关。既然主峡道暂无伏兵,正是我们快速通过的好时机!传令下去,车队结阵,快速穿过落鹰峡!勿要理会其他!”
车队再次启动,以最快的速度冲入幽暗的峡道。峡内光线晦暗,凉意沁人,石壁上布满湿滑的苔藓,地上果然可见零星的血迹和打斗痕迹,但正如护卫所言,并无尸体。所有护卫都刀出鞘,箭上弦,全力戒备着两侧崖顶。
朱福友坐在马车里,能清晰地听到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和众人紧张的呼吸声。他全力运转那丝“本源生机”,感知放到最大,隐约能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多种气息:血腥味、淡淡的药草硫磺味、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异常能量波动?这波动非常隐晦,若非他对生机和能量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这感觉,与他救治林荣轩时感应到的那丝“邪秽之气”有些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更偏向于一种原始的、混乱的躁动。
车队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长达数里的落鹰峡。当重新见到开阔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而,韩锋和林荣锦的脸色并未放松。因为根据地图显示,过了落鹰峡,再往前一段路程,就将进入更为广袤原始的“黑风山脉”边缘地带,那里山高林密,道路更加难行,也是传闻中盗匪盘踞、猛兽出没之地。而郑老札记中提到的“一线天”、“雾谷”等地,据说就在黑风山脉的某条支脉深处。
青州城,张新泉很快收到了手下关于落鹰峡异常情况的回报。 “好几批人?不是伏兵?还打了一场?”张新泉捻着铁胆,若有所思,“林家车队顺利通过了?啧,这倒是稀奇……看来这落鹰峡里,除了林家的麻烦,还有别的热闹啊。”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兄弟们别再跟了,撤回青州。这潭水有点深,咱们先看看再说。不过……黑风山脉那边,好像一直是‘药王帮’和‘百炼宗’那些家伙的地盘边缘?他们的人怎么会跑到落鹰峡去凑热闹?”他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孙海兵派往津口的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他暴跳如雷。那艘船确实在津口停靠过,但红玉下船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废物!一群废物!”孙海兵气得砸了房间,“给老子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就这么没了!”他心中疑窦丛生,红玉一个弱女子,哪有这么大本事能彻底消失?背后定然有人相助或发生了别的变故。
青州城内,日子照旧。陈丰兵的柴薪生意渐渐上了轨道,虽然发不了大财,但也足够温饱有余。他时常跑去郑老那里帮忙干活,听郑老讲讲药材知识,心里惦记着南下的朱福友。 郑氏医馆名声愈显,郑老偶尔会望着南方,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而在更遥远的江南,以及帝国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关于“黑风山脉异动”、“落鹰霞光”的零星传闻,也开始在某些特定的小圈子里悄悄流传开来,吸引着一些怀着不同目的的目光。
车队在峡口外的平缓地带扎营休整,决定明日再进入黑风山脉地界。 夜晚,篝火燃起。 韩锋加强了守备,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朱福友坐在火堆旁,再次翻看那本札记,对照着今天感受到的异常能量波动和护卫描述的“药硫味”,心中那股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片山脉深处,恐怕真的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即将现世。而他们的南下之路,似乎阴差阳错地撞上了这个漩涡。 林荣锦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递过一壶热水:“朱先生,在看什么?” 朱福友将札记合上,笑了笑:“没什么,师父给的一本杂记,说这一带有些奇特的药材。” 林荣锦叹了口气:“但愿接下来的路程能顺利些。家兄的身体,可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朱福友看向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匍匐的山脉轮廓,轻声道:“山雨欲来,但愿我们能找对避雨的地方吧。” 夜空下,黑风山脉沉默无言,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危险。而来自不同方向、怀揣不同目的的多股势力,已然如同溪流汇海般,悄然向这片区域聚集。 第一个大陆的波澜,正从这偏远山脉的一角,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