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仲夏)
狂刀门厉狂屠大大咧咧地往那一站,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幽冥宗退走后那短暂的、微妙的平衡。他那铜铃般的眼睛扫过石猛紧抱的金属盒子,又落在昏迷不醒的朱福友手上那枚已然黯淡的指环,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与探究。
张新泉眼珠一转,立刻堆起笑容,抢上前一步,拱手道:“厉兄来得正是时候!若非厉兄神兵天降,破开那幽冥鬼阵,我等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在下青州黑水帮张新泉,久仰狂刀门厉狂屠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先是送上一顶高帽,试图拉近关系。
厉狂屠斜睨了他一眼,蒲扇般的大手随意摆了摆:“少来这套虚的!张帮主是吧?老子听说过你,青州地头蛇,心眼比筛子还多。直接说,这怎么回事?”他显然不吃张新泉这一套,语气直来直去。
张新泉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暗骂一声“莽夫”,正想再组织语言,将祸水引向别处。
于师兄却先开口了,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相对平和:“厉师兄,此事说来话长。谷底坑中发现一奇异晶石,能量狂暴,能侵蚀心神,引发兽潮异动。我等联手方才暂时将其压制。幽冥宗与影踪派似早知其存在,意图抢夺。至于这位朱小友手上的指环,乃压制晶石的关键,亦是幽冥宗目标所在。”他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和利害,并未隐瞒关键,但也未深入细节,显得不卑不亢。
石猛瓮声瓮气地补充道:“于冷面说得对!这破石头邪门得很!是这位朱小兄弟拼了老命才让它安静下来的!谁要想抢,先过老子这关!”他虽然对厉狂屠有些忌惮,但依旧死死抱着盒子。
木易老者也上前一步,叹道:“厉大侠,于小哥所言属实。此晶石乃灾祸之源,绝非祥瑞。我等当前首要之事,应是设法将其彻底销毁或永久封印,而非争夺,以免再生祸端。”他表明了药王帮的态度,并以救治朱福友为由,示意石岩和木婉清将朱福友小心安置到马车旁,仔细检查伤势。
厉狂屠听着几人话语,粗黑的眉毛挑了挑,走到石猛面前,大大咧咧地道:“打开让老子瞧瞧,啥玩意这么邪乎?”
石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于师兄和木易老者。于师兄微微颔首。石猛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一角。
那灰扑扑、毫无光泽的邪晶露了出来,若非亲眼所见其之前的狂暴,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块普通的焦石。
厉狂屠凑近仔细看了看,又感受了一下,咧咧嘴:“就这?看起来没啥特别的嘛?不过……”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微微凝重了几分,“里面确实藏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劲儿,像是火山底下憋着的岩浆,有点门道。”他修炼的烈阳罡气至刚至阳,对阴邪毁灭类的能量感知尤为敏锐。
他又看向被木易老者施针救治的朱福友,目光尤其在对方手指的指环上停留了片刻,挠了挠虬髯:“这小子有点意思,修为不高,胆子不小,还能催动这等奇物……他什么来头?”
林荣锦此时上前,恭敬答道:“回厉大侠,朱先生乃是我林家聘请的医师,师从青州名医郑学寿老先生,医术高超,仁心侠胆。”他刻意强调朱福友的医师身份和救命之恩,淡化其他。
“郑学寿?没听说过。”厉狂屠摇摇头,显然对医道名家不感兴趣。但他对朱福友的胆色和那指环的功能似乎更感兴趣一些。“罢了罢了,既然是这么个烫手山芋,老子也没啥兴趣抢。不过幽冥宗那帮老鼠盯上的东西,肯定不简单。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话问到了关键。众人一时沉默。
彻底销毁?谈何容易,方才险些大家一起玩完。 封印?谁来封印?如何保证安全? 交给某个门派保管?谁又能信得过谁?
张新泉眼珠一转,又想开口提议由他黑水帮“暂时”保管,联络各方“共同”商议。
但于师兄却先冷冷道:“此物危险,不宜带走,更不宜留在人多之处。最好就地寻找隐秘之处深埋,或以特殊方法毁去。我七星剑派可留下一人看守,直至处理完毕。”他态度明确,不贪图,只求消除隐患。
石猛嘟囔道:“埋了?万一又被挖出来呢?老子觉得还是想办法砸碎了稳妥!”百炼宗更倾向于物理超度。
木易老者沉吟道:“毁去之法还需从长计议,贸然尝试恐再引发不测。或许……可寻找至阳至刚之地,借天地之力慢慢消磨其邪气。”药王帮思路更偏向温和化解。
厉狂屠听得有些不耐烦:“婆婆妈妈的!要老子说,找个没人的山头,挖个几百丈深的坑埋了了事!谁爱守谁守!老子可没那闲工夫!”
就在几人争论不休之际,远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众人顿时警惕起来,难道又有变故?
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如同疾风般掠过树梢,几个起落便来到谷中,身法轻盈灵动,竟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背负长剑、面容清癯的中年道士。他目光扫过场中众人,尤其在厉狂屠身上停顿了一下,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玉清观清虚,途经此地,见有异气冲霄,特来查看。诸位道友,此处发生了何事?”
玉清观!又是一个以道法自然、擅长阵法符箓闻名的正道门派!今天这野猿谷可真谓是八方风云汇聚!
厉狂屠看到这道士,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牛鼻子清虚!你鼻子也挺灵嘛,这么远也能闻着味儿过来?”
清虚道人也不恼,微微一笑:“厉施主还是这般快人快语。贫道云游至此,感应到此地能量异常暴戾又骤然平息,故而来探,并非为夺宝而来。”他话语平和,目光清澈,倒是让人心生好感。
木易老者似乎与清虚道人相熟,上前见礼,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清虚道人听完,面色凝重,走到那打开的盒子前,仔细观察了那邪晶片刻,又看了看昏迷的朱福友和其手上的指环,掐指推算片刻,缓缓道:“此物确乃大凶之源,蕴含寂灭死气,然物极必反,其核心又似有一点极微弱的混沌生机未泯,奇妙无比。强行摧毁,确有极大风险,恐引发能量殉爆,波及甚广。”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贫道或有一法。我玉清观有一门‘两仪微尘阵’,最擅封锁、炼化异种能量。可借此阵之力,将此物暂时封印,再徐徐图之,或可将其邪气逐步化去,甚至……若能引导得当,那一点未泯生机或可成为转化之契机。只是此法耗时良久,且需有人护法。”
又一个方案被提了出来,而且听起来似乎更为稳妥可行。
于师兄、石猛、木易等人闻言,都露出思索之色。厉狂屠也无所谓地点点头,只要不让他一直守着就行。
张新泉心中却是暗恨,又来一个分蛋糕的!而且这道士看起来不好糊弄。
就在众人权衡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昏迷中的朱福友,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的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混沌之中,体内那丝新生的、更加精纯的生机之力正在缓慢流淌,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并与那枚指环产生着极其微妙的共鸣。一段模糊的、陌生的信息碎片,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涌入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