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山脉,黑夜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连绵的秋雨已经停歇了两天,但山林间的雾气却愈发浓重,如同鬼魅的叹息,悄无声息地包裹着一切。
“报告!”
一个浑身沾满泥浆和伪装草叶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一处陡峭的岩壁上滑下,单膝跪倒在王卫国的面前。是第一侦察小队的队长,“影子”。
“说。”王卫国正蹲在一张铺在地上的简易地图前,用一根烧黑的树枝,在上面勾画着什么。他的身边,只跟着李大山和钟摆两个小队长。
“都摸清楚了。”影子的声音,在死寂的山林中,如同两块冰在摩擦,“鬼子的临时据点,设在五公里外的‘破风口’,那里以前是个山神庙。他们一个加强中队,一百八十多人,全扎在那里。庙里是他们的指挥部和电台。庙外,东西两侧是他们的营房,南边是他们的伙房和弹药库。防御很严。”
“火力点呢?”王卫国头也不抬地问道。
“四个角,都设了了望塔,上面有探照灯和歪把子机枪。庙门口,有两挺九二式重机枪,用沙袋工事护着。另外,还有三支十人巡逻队,交叉巡逻,没有死角。”
“妈的,一个临时的据点,搞得跟个乌龟壳一样!”李大山听完,忍不住骂了一声,“队长,这骨头,不好啃啊!”
“再硬的乌龟壳,也有缝。”王卫国冷笑一声,他抬起头,看向影子,“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影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递了过去。
王卫国打开,里面,是一支从日军尸体上缴获的、非常独特的木制短笛。
“‘先生’那边有消息吗?”
“有。”影子点了点头,“‘先生’的情报网,已经初步在这片山区建立起来了。据他们说,破风口据点的日军指挥官,叫‘坂田信哲’,是个中尉。为人……极其傲慢,而且残忍。他手下的兵,就是血洗王家坪村旁边‘李家洼’的那支部队。”
“李家洼……”王卫国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年玄冰!他想起了王家坪村长那张老泪纵横的脸。
“很好。”他缓缓地站起身,将那支木笛紧紧地握在手里。
“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得去这个坂田君的庙里,给他……好好地上一炷香了。”
“队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强攻?”钟摆冷静地问道,“一百八十多个鬼子,还有重机枪,我们就算能打下来,伤亡也绝对小不了。这不符合我们……”
“谁说我们要强攻了?”王卫国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让李大山和钟摆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们,不是还有朋友吗?”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黑暗的树林里,用一种奇特的音调,吹响了那支木笛。
“咕咕……咕咕咕……”
那声音,模仿布谷鸟的叫声,惟妙惟肖,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出了很远。
几分钟后,一个同样浑身披着伪装,手里提着一把老旧猎枪的精瘦汉子,如同猴子般,从一棵大树上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
是王二柱。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和实战,这个曾经憨厚的庄稼汉,已经彻底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最优秀的山地猎人。
“长官!”他走到王卫国面前,眼中充满了敬佩和狂热。
“二柱,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都打听清楚了!”王二柱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坂田那个狗日的,跟咱们想的一样!他嫌庙里的水不干净,每天晚上,都会派两个伙夫,来东边山涧的泉眼打水,供他一个人喝!时间,就在亥时三刻(晚上十点)左右!雷打不动!”
“很好。”王卫国点了点头。他看向影子和李大山。
“现在,你们明白,我们的‘缝’,在哪里了吗?”
李大山和钟摆对视了一眼,瞬间恍然大悟!
“里应外合!”
……
当天晚上,亥时两刻。
破风口据点东侧,那条通往山涧泉眼的、崎岖的小路上。
两个穿着日军伙夫衣服的日本兵,正提着两个大木桶,骂骂咧咧地走着。
“八嘎!坂田那个混蛋!自己要喝泉水,却让我们两个来跑腿!这黑灯瞎火的,万一碰到支那的游击队怎么办?” “行了,少说两句!快去快回!听说今天厨房弄到了野猪肉,回去晚了,连汤都喝不着了!”
两人说着,拐过一个弯。突然,他们的脚下,被一根隐藏在草丛里的藤蔓,狠狠地绊了一下!
“啊!”
两人惨叫一声,连人带桶,都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还没等他们爬起来!
两道黑影,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死神,瞬间扑了上去!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他们的嘴巴,另一只手,冰冷的匕首,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唔唔唔!”
两个伙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得像筛糠!
“不想死的,就别出声。”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几分钟后,两具被扒光了衣服的尸体,被悄无声息地拖进了密林的深处。
而“影子”和另一个第一小队的队员,已经换上了他们的衣服,提起了那两个木桶,脸上抹着锅底灰,装作刚刚摔了一跤的样子,继续朝着泉眼的方向走去。只是,他们的步伐,比之前,更加的沉稳,眼神,也更加的冰冷。
当他们抵达泉眼边时,那里,早已有一个同样打扮成伙夫的、瘦小的身影,在等着他们。
是王二柱。
“长官。”他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和一个火折子,递给了影子。
“都记住了吗?”影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记住了。”王二柱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复仇的决绝,“亥时四刻(晚上十点半),我会在他们的柴房和马厩,同时点火。信号,就是三声猫头鹰叫。”
“很好。”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点完火,不要管任何事,立刻从后山的狗洞里钻出来!我们会有人,在那里接应你!”
“我明白!长官放心!”
……
亥时三刻,破风口据点。
“报告!打水的回来了!”
影子和他的队员,提着两桶清澈的泉水,低着头,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据点。门口的哨兵,只是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据点里,大部分的日本兵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只有几个巡逻队,还在有气无力地走着。一股浓郁的肉香,从伙房的方向传来。
坂田信哲中尉,正坐在他那间由山神庙正殿改造的、宽敞的指挥室里,一边喝着清酒,一边听着留声机里传出的、靡靡的日本小调。
“一群愚蠢的支那猪。”他喝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以为躲进山里,就能逃过大日本皇军的追捕了吗?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再调集两个中队,把这片山,给我一寸一寸地烧光!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往哪里躲!”
就在这时!
“咕——咕咕——咕——!”
三声凄厉的、如同鬼魅般的猫头鹰叫声,突然从据点外,那片寂静的山林里,传了过来!
坂田的眉头,微微一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着火了!着火了!” “马厩!马厩着火了!”
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突然从据点南边的方向,响彻夜空!
紧接着,两股巨大的、橘红色的火光,从马厩和柴房的方向,冲天而起!火借风势,瞬间就将半个营地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纳尼?!”坂田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惊怒的神色!
“救火!快去救火!” “把马牵出来!快!”
整个据点,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的日本兵,从营房里冲了出来,他们有的还只穿着兜裆布,一个个睡眼惺忪,惊慌失措地,朝着火场的方向跑去!
就在据点陷入最大混乱的这一刻!
“动手!”
王卫国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判决,在所有幽灵队员的耳机里,同时响起!
“砰!砰!砰!砰!”
四声加装了消音器的、沉闷的枪响,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据点四周的黑暗中响起!
那四个了望塔上,还在手忙脚乱地调转探照灯的日军机枪手,脑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爆开一团血雾,从高高的塔楼上,栽了下来!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早已潜伏在庙门口两侧的,李大山和钟摆,同时下令!
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和十几挺轻机枪、冲锋枪,如同两条苏醒的火龙,从黑暗中,喷吐出致命的、交叉的火舌!瞬间就将那乱糟糟地冲出营房、毫无防备的日本兵,扫倒了一大片!
“啊——!” “敌袭!是支那人!他们打进来了!”
惨叫声,和子弹入肉的“噗噗”声,瞬间取代了救火的喧嚣!
“稳住!还击!快还击!”坂田信澈拔出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然而,他的指挥,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因为,真正的死神,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噗嗤!”
他身后,那扇通往后殿的木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
两道黑色的鬼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王卫国和影子。
坂田身边的两个卫兵,甚至没能看清来人的样子,喉咙处,就已经多了一道冰冷的血线!
“你……”坂田猛地回头,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傲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回答他的,是王卫国那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眼睛,和一把……已经抵在他喉咙上的,锋利的匕首。
“你,就是坂田?”
“我……我……”
“很好。”王卫国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噗嗤!”
……
当黎明的曙光,第一次,照亮这片血腥的土地时。
战斗,早已结束。
整个破风口据点,已经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庙。一百八十多具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而幽灵部队,除了几个队员受了点轻伤,无一阵亡!
王卫国将坂田信哲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用一根长矛,高高地挑起,插在了山神庙那早已被熏黑的屋顶上。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从藏身处走出来,看着眼前这幅景象,一个个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王家坪的村民们。
他指着那颗头颅,又指着那满地的尸体。
声音,如同滚滚惊雷,响彻了整个山谷。
“看到了吗?”
“这,就是侵略者的下场!”
“从今天起,在这片大山里!”
“我们,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