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废弃村庄的祠堂里，五十三道身影围着一张铺在地上的简易地图，鸦雀无声。一盏昏暗的马灯，将王卫国坚毅的面庞和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一个点，映照得格外清晰。
“都看清楚了。”王卫国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如同敲击在每个人心头的战鼓，“这里，汤山镇，距离南京城三十公里。是日军进攻南京东线部队最重要的一个后勤补给点。”
他用一根枯树枝，重重地点在了那个红圈的中心位置。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这里——汤山中央弹药库！根据师部侦察兵冒死送回来的情报，这里储存了至少能支撑日军一个师团打上一个星期的弹药，包括大量的炮弹和航空炸弹。一旦我们能把它端掉，就能有效迟滞日军对南京的进攻，为城防部署争取宝贵的时间！”
祠堂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红圈，眼神里燃烧着火焰。
“疯狗。”
“到！”张二狗上前一步。
“说说敌人的兵力部署。”
“是！”张二狗拿起另一根树枝，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弹药库由日军一个加强中队负责守卫，兵力大约在两百人左右。外围有三道铁丝网，四座机枪塔，探照灯交叉巡逻，无死角。内部，仓库区和生活区隔离开，有三支巡逻队，每队十人，二十分钟交叉巡逻一次。可以说，是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铁牛。”
“到！”魁梧的铁牛上前。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打？”
铁牛盯着地图，瓮声瓮气地说道：“报告队长！两百个鬼子，硬冲肯定不行！我们只有五十三个人，跟送死没区别！我的想法是，声东击西！派一队人，在西边的日军军营放火，吸引他们的主力，我们趁机从东边薄弱点突进去！”
“想法不错。”王卫国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但是，太慢了。等他们主力被调走，再突进去，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而且，一旦交上火，我们就暴露了。我们是幽灵，不是攻坚部队。我们的原则是，悄无声息地进去，惊天动地地出来！”
他看向队伍里的一个瘦小身影：“工兵。”
“到！”
“让你在二十分钟内，炸掉一座堆满弹药的仓库，需要多少炸药？怎么布置？”
被叫做工兵的士兵立刻回答：“报告队长！普通仓库，五公斤tNt，放在承重墙位置，足以炸塌。但弹药库，我们不需要炸塌它，我们只需要……点燃它！我只需要两公斤高爆炸药，不需要放在承重墙，而是放在码放炮弹的木箱堆里！只要引爆一颗炮弹，就能引起连锁殉爆！到时候，整个弹药库，会自己把自己送上天！”
“很好！”王卫国很满意，“那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怎么悄无声息地，把‘工兵’和他的两公斤炸药，送到鬼子的弹药堆里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个死结。
“我有一个计划。”王卫国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是，这个计划非常冒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们所有人，都得把命留在那里。”
“队长，你就下命令吧！我们这帮人，从加入幽灵那天起，命就不是自己的了！”铁牛第一个吼道。
“对！下命令吧！”所有人齐声附和。
“好！”王卫国不再犹豫，“我的计划是——化装潜入！”
他指着地图旁边的另一份情报：“日军最近正在汤山强征民夫，修筑工事。每天早上，都会有一批劳工，被押送进弹药库的外围区域，进行搬运和修缮工作。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明天一早，我们所有人，换上平民的衣服，伪装成被征召的劳工，混进队伍里！‘工兵’的炸药，就藏在运送粮食的麻袋里！‘话匣子’负责扮演我们的工头，应付鬼子的盘查！”
“疯狗，你带第一小队，混进去之后，找机会干掉东侧和北侧机枪塔上的鬼子，为我们撤退扫清障碍！” “铁牛，你带第二小队，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接应和处理突发状况！” “鹰眼！”
“到！”
“你带第三侦察狙击小队，不用跟我们进去。你们的任务，是在弹药库外围，找好狙击点，把所有能威胁到我们的了望哨，都给我盯死了！一旦我们暴露，你们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是！”鹰眼的声音冷静而简短。
“其他人，进入之后，听我命令行事！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掩护‘工兵’，把炸药，送进最大的那个中央仓库！”
王卫国的计划，大胆到了疯狂的地步。五十三个人，要伪装成手无寸铁的劳工，走进一个两百多日军重兵把守的弹药库里去搞破坏！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那就行动！换衣服，准备装备！两个小时后，出发！”
……
清晨，汤山镇通往弹药库的土路上，一支近百人的劳工队伍，在十几个日军士兵的押解下，正有气无力地走着。
王卫国和他的队员们，就混在这支队伍里。他们穿着破烂的棉袄，脸上抹着锅底灰，手里拿着锄头和扁担，看上去和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那隐藏在棉袄下贲张的肌肉，和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精光，证明着他们的与众不同。
“都他娘的快点走！磨磨蹭蹭的，想吃枪子儿吗！”一个穿着伪军军服的翻译官，挥舞着鞭子，在队伍旁大声叫骂。
“话匣子”立刻点头哈腰地凑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两根皱巴巴的香烟，递了过去。
“太君，军爷，行个方便。我们这帮人，都是头回来，害怕，走得慢了点，您多担待。”
那翻译官斜眼看了他一下，接过烟，也没客气，骂骂咧咧地说道：“算你小子识相！告诉他们，到了地方都给老子卖力点！要是耽误了皇军的大事，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是是是，一定一定。”
队伍很快来到了弹药库的大门口。高大的铁丝网，冰冷的机枪塔，荷枪实弹的哨兵，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负责押送的日军小队长，跟门口的守卫叽里呱啦地交接了几句。守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劳工队伍里来回扫视。
所有队员都低着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懦弱和麻木。
检查过后，沉重的大铁门“嘎吱”一声被打开。
队伍被赶了进去。
一进入弹药库，王卫国迅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将地形和火力点的位置，与地图一一对应，牢牢记在心里。
“你们！去那边，把那些沙袋都给我搬到仓库墙角码好！”翻译官指着一片空地，对他们这批“新来的”喊道。
“来了来了！”“话匣子”立刻点头哈腰地应着，带着队员们朝那堆沙袋走去。
搬运沙袋，是个绝佳的掩护。队员们可以借着搬运的机会，在整个外围区域自由行动，熟悉环境，并悄悄地向各自的目标位置靠近。
王卫国扛起一个沙袋，和“工兵”并排走着，压低声音。
“中央仓库的位置看清了没有？”
“看清了，队长。在最里面，门口有两个哨兵，仓库顶上，还有一个机枪点。”“工兵”的声音冷静地传来。
“你有多大把握？”
“只要能让我靠近墙角十米，我有八成把握，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好。”
“好。听我命令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队员们像真正的劳工一样，默默地干着活。
“疯狗”和他的小队，已经借着搬运沙袋的机会，来到了东侧机枪塔的下方。 “铁牛”的预备队，则占据了几个便于观察和随时可以发起冲击的角落。
王卫国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时机差不多了。
他对着不远处正在监工的翻译官，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
“话匣子”立刻心领神会，他跑到那翻译官面前，一脸谄媚。
“军爷，兄弟们干了半天，口渴得厉害，能不能……讨口水喝？”
翻译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边有水井，自己去打！别耽误工夫！”
“好嘞！谢谢军爷！”
“话匣子”立刻招呼了一声。王卫国、工兵，还有另外八名队员，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拿着水桶，朝着不远处的水井走去。
那口水井，正好位于中央仓库的视线死角！
当他们十个人转过一个仓库拐角的瞬间，王卫国的声音陡然变得短促而有力。
“影子！毒蛇！干掉哨兵！” “工兵！跟我来！” “其他人！警戒！”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队伍里蹿了出去，分别扑向了中央仓库门口的两个哨兵！
那两个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一凉，嘴巴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拖进了黑暗的角落！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与此同时，王卫国已经带着“工兵”，闪电般地冲到了仓库的墙角下！
“快！”
“工兵”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布包好的炸药包，动作娴熟地塞进了仓库墙基的一个通风口里，然后迅速地接上引线和雷管。
“定时器！十分钟！”王卫国命令道。
“是！”“工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怀表式定时器，手指飞快地拨动，然后猛地按下。
一阵微弱的“滴答”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开始倒数。
“撤！”
王卫国带着队员，拿起水桶，像没事人一样，从拐角走了出来。
“妈的，打个水这么慢！”翻译官还在那边骂骂咧咧。
“来了来了！”王卫国等人快步回到了工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东侧的机枪塔下，“疯狗”对着身边的队员比了个手势。一个队员立刻弯下腰，另一个队员踩着他的后背，如同猿猴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机枪塔的支架！
塔上的日军哨兵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远方，根本没注意到死神已经从他脚下爬了上来。
“噗！”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把锋利的匕首，准确地从他后心刺入，贯穿了心脏。那哨兵身体一僵，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几乎是同样的手法，其他几个关键位置的哨兵，也在同一时间被悄无声息地清除！
“报告队长！撤离路线清空！”
“报告队长！炸药安放完毕！”
王卫国的喉麦里，传来了一个个成功的报告。
“全体都有！”王卫国对着正在干活的队员们，用只有他们能听懂的暗号低声说道，“准备收工！”
“话匣子”再次跑到翻译官面前，搓着手。
“军爷，活都干完了，您看……”
翻译官看了看码放整齐的沙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吧滚吧！明天准时过来！”
“好嘞！”
五十三名“劳工”，在日军守卫的注视下，扛着工具，慢悠悠地走出了弹药库的大门。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们走出足足两公里，来到了与鹰眼小队约定的汇合点。
鹰眼立刻报告：“队长！一切正常！鬼子还没发现！”
王卫国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爆炸，还有一分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都别看了。”王卫国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是幽灵，只负责杀人，不负责看烟花。”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下令：“全速撤离！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是！”
五十三人，转身就准备消失在山林中。
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
身后，先是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大地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无与伦比的橘红色光芒，如同第二个太阳，从汤山的方向骤然升起！一朵巨大而恐怖的蘑菇云，夹杂着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延迟了十几秒后，一阵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巨大声浪，才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轰——隆——！！！
狂暴的冲击波，将他们脚下的树木都吹得向一侧弯折！
队员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片壮观而又恐怖的火海。
“我的娘……工兵，你小子到底放了多少炸药？”铁牛目瞪口呆地问道。
工兵咧嘴一笑：“不多，就两公斤。不过，下面垫着几千颗炮弹而已。”
张二狗兴奋地一挥拳头：“痛快！他娘的太痛快了！这一下，够小鬼子喝一壶的了！”
看着那冲天的爆炸，看着队员们脸上兴奋而激动的神情，王卫国缓缓地举起了拳头。
“幽灵！首战告捷！”
“吼！”
压抑已久的吼声，在山林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