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总部的事情千头万绪,刚理顺没多久,赵老憨风风火火地找来了,黑红的脸上带着点儿急切,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陆总,苏工,”他搓着手,声音比在车间里小了不少,“咱村老支书托人捎了好几回信儿了,说想请你们有空……回村瞅瞅。村里现在,变化挺大。”
陆信和苏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忙起来,确实很久没回去了。那个他们起步的地方,现在怎么样了?
挑了个周末,陆信开车,带着苏宁和非要跟着回去看看的春苗,一路往槐花村去。路还是那条路,但感觉平整了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都用碎石仔细填过。
快到村口,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记忆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而是旁边一栋崭新的、刷着白墙的平房,房顶上立着几个大字——“槐花村藤编合作社”。门口的空地上,整齐地晾晒着处理好的藤条,几个妇人坐在小马扎上,一边说笑,一边手里飞快地编着篮筐,那手法,一看就是赵老憨带出来的徒弟。
“哎呀!是信子和苏宁回来啦!”一个眼尖的妇人认出车里的陆信,扬声喊道。
这一嗓子,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扔了块石头。很快,老支书就带着几个人迎了出来,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
“可把你们盼回来喽!”老支书紧紧握住陆信的手,又看向苏宁,“苏宁,咱村的大功臣啊!”
寒暄着往村里走,苏宁才发现,变化何止一个合作社。村里那条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主路,铺上了结实的水泥,能并排走两辆拖拉机。路两旁的人家,不少都翻新了房子,虽然不是高楼,但砖墙瓦顶,看着就亮堂、结实。以前常见的土坯房,几乎看不见了。
“这路……”陆信也有些惊讶。
“托你们的福啊!”老支书声音洪亮,“自从跟你们厂子签了长期供料的合同,咱们村的藤条不愁卖了,价钱还公道。合作社那边,按你们教的法子处理藤条,编出来的东西又好卖,家家户户年底都能分不少红!大伙儿手里有了活钱,第一件事就是修路、盖房!”
正说着,路过村里以前那间废弃的小学。苏宁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窗户都没几扇好的。现在,校舍明显修缮过,墙壁粉刷得雪白,院子里还立了个崭新的木头篮球架。正是课间,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衣服虽然不算新潮,但都干干净净,小脸上红扑扑的,透着股精神气。
“学校也修了?”春苗惊喜地问。
“修了!必须修!”老支书语气笃定,“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现在村里有钱了,娃娃们上学的地方,得像样!”
走到村中心,那棵标志性的老槐树还在,枝叶比记忆里更加繁茂。树下却不再是光秃秃的泥地,而是用青砖铺了个小广场,旁边还安了几条石凳。几个老人正坐在树下抽着旱烟,悠闲地聊天,看到他们,都笑着点头打招呼。
“老憨家的,你现在可是咱村的名人了!”一个老人冲着赵老憨笑道,“在城里大厂子当官啦!”
赵老憨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啥官不官的,就是干活呗。”
回到陆信家那处老院子,虽然久未住人,但显然经常有人打扫,干净整洁。堂屋的桌子上,还放着村里人送来的新鲜蔬菜和鸡蛋。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暖意和踏实。她想起刚来的时候,这里的闭塞和贫穷,想起为了那点藤条原料,赵老憨愁眉苦脸的样子。现在,机器替代了部分繁重的手工,科学的处理方法提升了藤条的价值,稳定的订单让村民们看到了持续的希望。这种改变,不是冷冰冰的产值数据,而是化作了脚下平整的路,孩子们明亮的教室,老人脸上安宁的笑容,和年轻人不再需要背井离乡就能找到的营生。
“真好。”她轻声对陆信说。
陆信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有骄傲,有感慨,更多的是一种归属感。他们的奋斗,根始终在这里。
傍晚,婉拒了老支书安排的家宴,三人在老屋自己做了顿简单的晚饭。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乡村特有的泥土和草木气息,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和孩子的笑闹。
“宁姐,”春苗扒着饭,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咱们做的事,特别值。”
苏宁看着窗外暮色中静谧的村庄,点了点头。
是啊,值了。让一个村庄焕发生机,让熟悉的面孔过上更有奔头的日子,这种成就感,比赚取多少积分、攻克多少技术难题,更来得厚重而真实。槐花村的变化,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们一路走来的意义。前方的路还长,但这份扎根泥土的力量,将永远是“槐花”最深厚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