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柴堆上。
她羡慕愱忮了。
沈香香关炉，等待鸡汤炖好，转身看到段春衣坐在他的床上，微愣，又轻声：“春衣道友是不是不擅长厨艺？”
他道：“那位小友的伤，还要一些日子才能痊愈，这些日子，不如由在下来做饭？”
段春衣竖起一根手指，飘起两字：通过。
沈香香一笑，又说：“那么春衣道友，明日陪我去城里买一些油盐酱醋吗？顺便买几本食谱，我第一次下厨，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说着，他掀开了丹炉的盖子。
一股令人神魂颠倒的奇妙香味飘逸出来。
段春衣情不自禁站起来，一头就要扎进丹炉。
沈香香连忙手忙脚乱拉住她，“春衣道友，春衣道友。”
段春衣双手抱着丹炉，“我是元婴修士，烫不死我，我才二十多岁，让我先尝一口。”
于是等灶间里这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先喝饱了。
小沈医生才将剩下的鸡头鸡屁股撑起来，凑了一碗汤，端到屋内，给拉到虚脱的八岁小孩补一补。
小孩抱着鸡汤，诧异，今天还有鸡头，以前都只有汤，最好是多一根鸡爪子。
他小心翼翼颤着睫毛，望着坐在床边百无聊赖的春衣姐姐。
段春衣察觉他的目光，支着头，“要我喂你？”
小孩连忙摇头，两只小手捧着碗，仰着脖子喝汤。
喝饱了汤，他捧着碗，想要洗碗，但是脚走不了路，就低落地垂下脑袋。
段春衣察觉他又开始抑郁，便戳戳沈香香，传音：“给他治治。”
沈香香不解，“已经治了，需要时间恢复。”
段春衣道：“他有心理问题，我怀疑是自闭症，还有抑郁症。”
沈香香不懂，“这是什么病症？”
“心病。”
“他才八岁，不会有心病。”
“儿童心理学，学过没有？”
“没有。”
段春衣：“算了，跟你有代沟。”
她起身，给了小孩一个拥抱，亲了亲他满是疤痕的小脸，又让沈香香过来重复，“抱他一下，亲他一口。”
段春衣不懂怎么治疗心理疾病，但她觉得给他充分的爱，满满的情绪价值应该会有用处。
沈香香还是不理解，但是伸手愿意抱一抱小孩。
小孩立即往床脚钻，拒绝沈香香的接近，像一只受惊乱窜的小猫。
段春衣笑出声，“小笨蛋，小沈医生的人品比我好多啦。”
小孩呜呜地嘶哑声音，一双藏在黑发下的漆黑眼睛可怜地望着她。
段春衣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对沈香香勾勾手，两人离开屋内，站在院中，她道：“你要和他处好关系，搞好感情，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不行的。”
段春衣用足尖将院中那个原本用来做饭的小坑填平，道：“而且，以后他是要跟着你的，这样下去，我很不放心啊。”
小孩不是小猫，学不会磕头作揖，似乎还很害怕生人。
但段春衣不想养小孩，她要去走遍修真界，寻找飞升大道，要破碎虚空回老家，找卡车司机赔钱，然后捡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去上大学。
“在下不收徒。”他又在柔软地拒绝。
段春衣张嘴要说，沈香香忽然摊开手，露出掌心一颗红通通的小柿子。
他弯起眼睛笑：“我看见了一颗成熟的，春衣道友要不要尝尝？”
“好甜。”
“因为春衣道友很会种树。”
“你说得对。”
哄得春颜大悦，吃完了柿子，擦了嘴才想起来，“我先前是不是说我今晚要睡在柴房，你将柴房爆改厨房了，我睡哪？”
“柴房狭小阴暗，还是在下睡吧。我将内屋洒扫干净，也喂那小友吃了丹药，夜里不会有异味搅扰道友的。”
雨后山清水秀，土地湿润，花草新鲜。
薄薄的雾气缭绕山林与小村。
段春衣检查了自己的床，在枕头下的花卷桃酥花生米中，翻到了一兜红枣。
是沈香香今日同隔壁婶子要的。
“行吧。下不为例。”
于是第二天，三人吃完早饭小米粥。
段春衣带着沈香香去镇上赶集。
“待会到了集上，你不要什么都要啊，我知道都是好东西，但是咱要会过日子，不能铺张浪费。”
段春衣数了三遍，将手摊开：“就二十块灵币的预算，不能超过。”
此时沈香香对凡间的物价还不清楚，甚至都没见过灵币，于是点头应是。
于是两个换了布衣的修士，顺利入城，然后扎进集市的人海中。
幸好段春衣用雪缠将她俩的手拴在一起才没有走散。
沈香香拉着雪缠，徐徐将落入人海的春衣道友，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拉过来，像是耐心剥离出蚌肉中一粒明珠。
段春衣梳了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便看见小沈医生手一指：“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要。”
摊主比划：“承惠半两银子。”
段春衣转身就走。
沈香香愣愣，低头追上去，“春衣道友？”
段春衣将手腕上的雪缠绕了几圈，牵住他，“这里不是凤凰台，咱家的家庭条件你也看到了，半两银子没有，只有半钱银子。”
段春衣道：“平静的海面养不出优秀的水手，完美的厨房培养不出顶尖的大厨。不完美也是对你的考验，香香医生。”
沈香香抿抿嘴，问：“二十灵币是多少银子？”
段春衣道：“一般可以兑换到二钱银子。”
沈香香道：“二钱银子是多少？”
于是段春衣给凤凰台不知民生疾苦的大少爷普及了一下物价和货币兑换规则。
沈香香犹豫再三，“这里能用灵石吗？”
段春衣说：“不行的，这里的凡人都不看灵石的，但是你可以跟我用灵石，我用银子和你兑换。”
于是沈香香用十块中品灵石，换来了一两银子，以及春衣道友一个笑脸。
他被春衣道友牵着，迅速折返，买到了他心仪的厨房十件套，爱惜地拎在手上，“买好了。”
段春衣戳戳他，“还有菜呢？不买菜了？”
他道：“春衣道友，你种了菜。”
“我种的还没发芽呢，而且我想吃肉。”
“春衣道友不是会上山狩猎吗？”
“我想吃猪肉，红烧肉，梅肉扣肉，大鱼大肉。”
沈香香踌躇两下，眼睫扇动，“好，春衣道友，我们先去买菜谱好不好？在下不会做猪肉。”
段春衣目的达成，雀跃一蹦，活泼泼牵着他去买菜谱。
一趟集市之行，最终在沈香香又用十颗中品灵石在段春衣那兑换了一两银子结束。
土生土长的修真界凤凰台local，炼虚后期的修士像是忘了灵力，大包小包，一步一步，乖乖跟着春衣道友回家。
段春衣拔了根甜草根，给沈香香也戳了根，又往兜里塞了根，“这是小孩的。”
回到家，院子里一片安静。
屋内的窗开着，窗内一颗小孩的脑袋，那双眼睛藏在黑发里，出神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直到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那双眼像是被瞬间擦亮。
“噢哎，小崽，姐姐回来咯。”
段春衣闪现，然后横撞，将小孩撞回床上，狠狠搓了搓他的脑袋。
在没有小狗的日子里，小孩这头茂密的头发，就是她手痒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