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尽头,一间单人病房内。
洛时鸢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躺上担架时好了不少。
“......”李灵冰搬过来一张椅子,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注视着点滴瓶发起了呆。
这里的气氛和味道...让她很不舒服,有些让她回想起了重生前那个自己逝去的病房。
事到如今,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那份阴影,但在看到洛时鸢尽显疲态的脸时,心底还是止不住抽痛了一下。
她又想起对方强撑的那句“我没事,先下去”,心底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的火。
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还那么喜欢逞强!她怎么不想想,如果自己真倒下了,后果会多么严重?!
李灵冰越想越气,最后双手抱臂鼓起腮帮子,愤愤看向了床上的洛时鸢。
但很快,她又脸色微红,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不对不对,就算她倒下去了又怎么样?反正医务人员肯定会及时赶到!
而且...这完全就是洛时鸢自作自受,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她为什么要担心?!
就在她自我拉扯的这段时间,病床上的大小姐微微皱眉,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医院吗?”
刚一起床,洛时鸢就一只手撑住床沿,试图用力直起身,却又突然手臂一软,再次倒回到了床上。
“别动!”李灵冰连忙上前,紧握住洛时鸢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你现在在打点滴,先好好躺着。”
“我们...赶上了吗...?”听言,洛时鸢不再试图起身,只是发出了一声近乎呓语的轻语。
赶上了?李灵冰一愣,攥住了对方冰凉的手。虽然只是短短四个字,但她却似乎听出了一丝急切。
洛时鸢是指...林溯的事吗?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冷,李灵冰悄悄握紧,轻声开了口:
“...嗯,赶上了。”
“林溯她还在抢救,但医生在尽力,所以...先好好休息吧。”
听言,洛时鸢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些许,呼吸也渐渐平复,再次沉入了深眠。
“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李灵冰长叹一口气,精疲力尽地趴在床边,缓缓阖上了双眼。
从废墟到医院,她这一路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洛时鸢身旁,体力也隐约到了极限,只是凭着一股莫名的责任感,才一直没有睡去。
而此刻,在她终于放松下来后,原本刺鼻的消毒水味逐渐远去,困意也随之降临。
“我也...稍微小睡一会......”
病房之中,二人的手并未松开,只是握得很紧,很紧。
......
“唔...?”
许久,在另一间病房里,终于被推出重症病房的黑发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迷茫。
模糊的视线扫过陌生的天花板,消毒水的陌生气味灌入鼻腔,惹得她一阵不适。
“这是...哪儿?”林溯声音微弱且沙哑,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惊觉自己手中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她艰难地张开五指,一块熟悉的蓝色布料和眼熟的配色一同映入眼帘——
银白,淡蓝,翠绿...是那块绣着d-506其他三人、唯独缺了她自己的,未完成刺绣。
“d-506...刺绣......”
刹那间,模糊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的黑暗,再次猛猛撞入了她的脑海!
刺眼的红光,无边无际的黑暗,异能失控时的茫然...还有隐约瞥见的,那片曾经是街道的废墟!
“不......”
那并不是什么噩梦!
是她自己亲手造就那片恐怖的景象,还毁掉了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家!
“老爹...大家......”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巨大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瞬间将刚刚醒来的林溯紧紧缠绕,几乎要把她勒到窒息。
“林溯,你醒了吗?!”
突然间,一个银灰色头发的身影猛地推开门,一路跌跌撞撞地闯到了病床旁。
此刻,江墨已经脱下那件破损不堪的白大褂,换上了便服,虽然身上仍有几处包扎,但整体已无大碍。
看着紧紧捂住脑袋,再次开始剧烈颤抖的林溯,她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心疼。
“......”她拿起一旁柜子上的纸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拭去了林溯脸上的泪痕。
“醒了?”江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
“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很痛吗?”
林溯只是拼命摇头,泪水变得愈发汹涌。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江墨的脸,生怕在那双总是冷静的眼里看到失望,恐惧...甚至是厌恶。
“苏雨晨在隔壁病房,异能透支睡着了,但无大碍。还有你的父亲,他被第一时间救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江墨自顾自地汇报着,像是在唠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中途,李灵冰也来了,她现在正在守着洛时鸢,她们二位...消耗同样很大,需要休息。”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从刺绣转移到了林溯布满泪痕的脸上。
江墨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溯,看着我。”
林溯身体猛地一僵,最终才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恐惧抬起头,迟疑着迎上了江墨的目光。
预想中的责备或疏离没有出现。
江墨只是看着她,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缓缓伸出手,覆在了林溯紧握着刺绣的那只手上。
“听好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林溯摇摇欲坠的心头。
“没有人怪你,那不是你的本意,是有人用卑鄙的手段导致的失控,明白吗?”
“我们,”江墨的手微微用力,“d-506的所有人,我们都在,没有人会丢下你。”
她的目光落在林溯手中的刺绣上那个孤零零的魔女帽位置,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温柔:
“所以,现在就先好好休息。等你有力气了,记得把它绣完,好吗?”
林溯呆呆地看着江墨,泪水仍在无声滑落,但那双曾经写满绝望的眼睛中,再度燃起了一丝光亮。
她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但喉咙却依旧无比干涩。
最后,她只是重重地点头,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