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玄辰轻轻握紧的拳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整个战场的咽喉。
然而,对于深陷于血肉泥潭中的左翼将士而言,这个动作并不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蛮族狂战士的攻势不但没有被遏制,反而愈发凶残狂暴。他们像一把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已经深深地刺入了我方军阵的血肉之中,正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即将彻底烫穿我们的整个防线。
那个被撕开的缺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糜烂。
“吼——!”
一名蛮族战士一斧劈开了一面盾牌,连带着将盾后的士兵半边身子都卸了下来。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伸出长长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嘴角的血迹,发出了野兽般满足的咆哮。
这地狱般的一幕,成了压垮我方士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顶不住了!他们是魔鬼!”
“跑啊!快跑!”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恐慌的瘟疫便瞬间引爆。无数士兵丢下了手中的兵器,脸上带着被彻底吓破胆的惊恐,转身向后方溃逃。兵败如山倒,个人的溃逃迅速演变成了整条战线的崩溃。
远处的靖王看到这一幕,终于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狂笑声。他之前因玄甲卫受挫而积攒的全部阴霾,此刻一扫而空!
“哈哈哈!幕玄辰!看到了吗?这就是本王的底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那些小聪明,不过是自取其辱的笑话!”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指,发出了总攻的号令:
“全军压上!给本王……踏平太子大营!”
“呜——”
叛军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原本还在观望的叛军主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朝着我们已然陷入半崩溃状态的阵地,发起了全面的、致命的冲击。
胜利的天平,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彻底地、不可逆转地,倒向了叛军一方。
“殿下!快下令吧!再迟就全完了!”
“末将愿率亲兵死战,为殿下争取撤退的时间!”
帅台之上,陈老将军等一众宿将双目赤红,心急如焚。他们看着自己的袍泽被屠戮,看着经营了数日的防线即将毁于一旦,每一个人的心都在滴血。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端坐于帅位之上的男人,终于下达了他掌握战局以来的第二道命令。
一道……在所有人听来,都等同于自取灭亡的命令。
“传令,”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全军后撤三十步,收缩防线!”
什么?
后撤?
在阵线即将崩溃的时候下令后撤,这与直接下令全军溃败有何区别?这只会让士兵们跑得更快,只会将整个中军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给敌人那锋利的屠刀!
“殿下!不可啊!”陈老将军几乎是吼了出来,“此令一出,军心必散!我军……将再无回天之力!”
幕玄辰没有理会他的劝谏,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地扫视了传令官一眼。
传令官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再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奋力挥动了手中的令旗。
当“后撤三十步”的命令传遍全军时,我方阵地残存的抵抗意志,彻底土崩瓦解。原本还在犹豫、还在坚持的士兵们,也加入了溃逃的洪流。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太子军彻底溃败的信号。
“嗷呜——!”
那些蛮族狂战士们见状,更是发出了震天的胜利咆哮。他们迈开大步,更加疯狂地涌入我军让出的那片广阔的“真空地带”,追亡逐北,肆意地挥舞着巨斧,享受着这场屠杀的狂宴。
跟在他们身后的靖王主力,也加快了脚步,唯恐落后半分,抢不到这份天大的功劳。
一时间,我方让出的那片区域,成了整个战场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数不清的蛮族狂战士与叛军先锋,如同被投入狭窄罐头里的沙丁鱼,前胸贴后背地挤作一团。
通过“共生”链接,我能清晰地“看”到靖王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能“听”到叛军将领们兴奋的嘶吼,能“感受”到我方将士那彻骨的绝望。
我的心,也沉入了谷底。
我知道他有计划,可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任何计谋所能挽回的范畴。我不明白,他为何要下达这样一道足以葬送一切的命令。
他用数千人的性命,画出了一片最完美的“靶心”。
可他的……箭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势已去,就在陈老将军等宿将已经拔出佩剑,准备与帅台共存亡的最后一刻。
幕玄辰,缓缓地、再一次地,举起了他的右手。
这一次,他的五指完全张开,掌心向天。像是在邀请着什么,又像是在掌控着什么。
这个动作,很简单,也很普通。但在战场后方,一处被土坡遮挡的高台之上,负责指挥投石车阵地的偏将,在看到远处帅旗旁这个信号的瞬间,眼中陡然闪过了一丝混杂着崇拜与残忍的狂热!
他等待这个信号,已经等了太久!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早已准备就绪的数百名投石车手,声嘶力竭地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军师有令!”
“点火!!”
“送王爷一份……‘惊雷’贺礼!”
“贺礼”二字,被他喊得破了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杀意。
下一秒,早已搭在投石臂上的数百个一人环抱大小的黑色陶罐,其罐口用油布封死的地方,被火把瞬间点燃!
“放——!”
随着他手中令旗的决然挥下,数百台经过我改良设计、拥有更强扭力的巨型投石车,同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沉重的石弹臂,猛然扬起!
“呼——呼——呼——”
数百个拖着短短焰尾的黑色陶罐,从我方阵地后方,带着尖锐而 terrifying 的呼啸声,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黑色冰雹,遮天蔽日般地腾空而起!
它们划过一道道精准计算过的抛物线,越过我方正在“溃逃”的士兵头顶,精准地,朝着那片由无数蛮族狂战士与叛军先锋,所组成的、前所未有的人口密集区——那片致命的“真空地带”,漫天砸落!
那群正在纵情高歌的萨满巫祝,第一个发现了天空的异状。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抬头望天,赤红的瞳孔中,倒映出无数越来越大的黑点。
追在最前方的蛮族狂战士们,也感受到了某种源于野兽本能的致命威胁,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在靖王那错愕、不解、继而转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
第一颗陶罐,落地了。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陶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从罐中泼洒而出,溅满了方圆数丈之内所有人的身体。
那是我用猛火油和磷粉,特制的“天火”之礼。
不等他们明白过来那是什么,第二颗、第三颗、第一百颗……满天的“贺礼”,到了。
“轰——轰轰轰轰——!!!”
一瞬间,仿佛有一百颗太阳,同时在那片大地上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