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盘算着,绝不能在这里折损,必须逃出去。
这几天的行程,倒是安静。她一边安慰着陆八,一边休息自己,毕竟前几日逃出边月城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况且这具身体还瘦弱不堪。
这几天她亲眼看着一个瘦弱的妇人,只因想将半块发霉的饼子塞给身边饿得直哭的孩子,就被看守粗暴地拖过去,鞭子像毒蛇一样抽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妇人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用身体死死护着那一点点食物,直到被打得蜷缩在地,像一片破败的落叶。
她看到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紧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妹妹,当一个人牙子淫笑着伸手想去摸妹妹的脸时,女孩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抬头,用脏兮兮的额头狠狠撞向那只脏手,换来一顿拳打脚踢,她却始终把妹妹护在身下。
以她现在的样子,破败的身体,根本无法去反抗外面那些高大的人牙子和士兵。
车外偶尔传来铄国兵士粗野的谈笑声,他们纵马跟在车队旁,言语间是对黎国极尽的鄙夷和嘲弄。忽然,话题扯到了那位“高悬城楼”的九公主。
“嘿,听说那大黎的九公主,死后被挂在城墙上?可惜了,没让弟兄们乐呵乐呵……”一个声音猥琐地笑道。
“呸!什么金枝玉叶,还不是被咱们殿下玩弄于股掌之上?听说蠢得很,自己在战场上抹了脖子,倒省事了!”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引来一阵哄笑。
姜玖璃的指甲瞬间抠进掌心,鲜血混着污垢渗出。无尽的屈辱和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刚刚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妇人,却猛地抬起头,嘶哑着声音反驳:“闭嘴!你们这些畜生!公主殿下……殿下她是为国殉节!她比你们这些豺狼干净一万倍!”
护着妹妹的女孩也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恨声道:“对!我们的公主是天上的凤凰!岂容你们这些蛆虫玷污!”
就连几个一直麻木不语的老人,也浑浊着眼,低声念叨着:“殿下是好的……”
那一刻,姜玖璃如遭雷击。
她从未想过,在这些她可能从未正眼瞧过的、最卑微的子民心中,自己的结局,被赋予了这样的意义——殉节,干净,凤凰。
他们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却在自身难保的绝境中,本能地维护着她和这个国家的最后一丝尊严。
她曾是公主,享受着万民供奉,可她为他们做过什么?自己以为死了可以换两国和平,可最后呢?亲近的人都死了,城被占领了。
她的世界曾经只有宫廷的繁华、父兄的宠爱、儿女的情长,何曾真正俯身,看过这些支撑着这个国家的、蝼蚁般的百姓是如何生活,又是如何被践踏?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沉重而滚烫,从心脏最深处破土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不仅仅是仇恨,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一种源于血脉、却此刻才真正觉醒的——“爱”。
爱这些坚韧、善良、即使身处地狱仍心存光芒的黎民百姓!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黑暗的闪电,无比清晰地劈入她的脑海——
她不能只和陆八逃!
她要带他们一起走!所有这些被当成牲口一样贩卖的黎国人!一个都不能少!
这个念头如此疯狂,几乎不可能。她只是一个被捆着手脚、饿得头晕眼花的小女孩。车厢里的人,麻木、恐惧、互不信任。
但她必须试一试。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那个护着妹妹的女孩,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姐姐,想活吗?想让你妹妹活下去吗?”
女孩警惕地看着她,眼神像受惊的鹿。
姜玖璃不看她,目光扫过车厢里其他几个尚存一丝生气的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听着,我们不能再像牲口一样被卖到铄国去挖矿、进窑子,直到烂死异乡。我们是人,是黎国人。”
有人嗤笑一声,是绝望的嘲讽:“臭小子,说什么疯话……”
“我不是说疯话。”姜玖璃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去,“我看过守卫换班,听过他们说话。押送我们进铄国边境前,他们会在一个叫‘野狗坡’的地方歇脚加水,那里地形乱,林子密。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