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色,涂抹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厂房和高耸的围墙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每一粒尘埃都承载着山雨欲来的重量。
苏冉站在改造过的了望塔上,举着秦风临走前留下的高倍望远镜,眺望着远方地平线。那里暂时还是一片寂静,但她知道,这寂静维持不了多久。希望堡传来的情报像最后一道催命符,实验室的大规模武装力量,正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朝着他们这个日益壮大的“家园”扑来。
预计一天后抵达。
一天。仅仅只有二十四小时。
她放下望远镜,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下面一双写满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工厂区内,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没有人喧哗,只有匆忙而有序的脚步声、搬运物资的摩擦声和低声的指令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悲壮的战前交响乐。
“苏姐,东面围墙的加固已经完成第三层,按照您的吩咐,混杂了碎玻璃和铁蒺藜。”一个负责工程的小队长跑过来,脸上沾着灰土,气喘吁吁地汇报。
苏冉点头,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威严:“很好。告诉大伙,加固工作不能停,哪怕是多钉一块木板,多垒一块砖头,都可能在未来救我们一命。”
“是!”小队长用力点头,转身又跑回了自己的岗位。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妇女和老人正在将最后一批珍贵的粮食和药品转移至地下掩体,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孩子们被集中看管起来,一张张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惊恐和茫然。王奶奶正颤巍巍地给几个半大的孩子分发着烤好的土豆,用她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安抚着他们。
看到王奶奶,苏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个末世中难得的温暖象征,绝不能被实验室的冰冷铁蹄踏碎。
“苏姐姐。”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冉回头,看到林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少年身姿挺拔,黑色的碎发在风中微动,那双曾经空洞冷漠的眼眸,此刻映着夕阳,深邃得像两口古井,看不出情绪,却能让人感觉到里面蕴含的、足以翻江倒海的力量。
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她用食物和“电击”威胁才能逼着背诵行为规范的小男孩。如今的他是这座工厂的支柱,是幸存者们口中敬畏交加的“少年战神”,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骄傲与最深的忧虑。
“防御工事基本布置完毕了。”林默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向远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按照你的方案,重点防御西面和南面,那里地势相对开阔,适合对方展开兵力。”
“嗯。”苏冉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侧脸上,“小默,你怕吗?”
林默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不怕。”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们只是敌人。消灭,或者驱逐,就可以了。”
他的逻辑依旧直接得近乎残酷,带着力量拥有者特有的笃定。但苏冉知道,这背后是他对她、对这个“家”毫无保留的守护欲。他不在乎敌人是谁,来自哪里,他只在乎是否会威胁到他在意的一切。
“但我们不能只想着消灭。”苏冉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正视着他,“我们的力量,是为了守护。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
林默黑曜石般的眼眸动了动,看向她,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但最终还是化为顺从:“我记住了,苏姐姐。”
就在这时,苏冉的脑海中,那冰冷又熟悉的机械音准时响起,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
【叮!检测到命运线剧烈波动,终极危机临近。现发布最终阶段守护任务:守护家园,守护林默。】
【任务要求:确保工厂核心区域不被攻破,确保目标人物林默身心安全。】
【任务奖励:根据完成度,解锁系统终极权限,揭示世界最终奥秘。】
【任务失败惩罚:无。(系统能量即将耗尽,此为该时间线最后干预。)】
苏冉的心猛地一跳。
最终阶段任务……守护林默……失败惩罚……无?
系统前所未有的表述方式,让她感受到一种比死亡威胁更沉重的压力。这仿佛是一种托付,一种将最后希望寄托于她身上的决绝。系统的能量要耗尽了吗?它所谓的“终极权限”和“最终奥秘”又是什么?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她没有时间深究。她深吸一口气,将系统的提示压在心底,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苏姐姐?”林默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情绪波动。
“没什么。”苏冉摇摇头,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系统又在发布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务了。”她试图用惯常的吐槽语气,却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发干。
林默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苏冉避开他的目光,重新望向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土地,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小默,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生存之战。实验室要的不是这个地方,他们是你。这一战,关乎你的过去,也关乎你的未来。”
她顿了顿,终于将那句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话问了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如果局势危急到一定程度,需要你动用……更强大的力量,甚至可能会违背我们一直坚持的某些原则,你会怎么选?”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隐忧。林默的力量深不可测,其黑暗本源如同潜藏的火山。她害怕在绝境中,为了胜利,他会滑向她一直试图引导他远离的深渊。
林默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蹙起眉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假设。晚风拂过他日益棱角分明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几秒钟后,他转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落在苏冉脸上,给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答案:
“这是我的家。”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谁想破坏,”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场散开,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我就消灭谁。”
没有犹豫,没有迷茫,只有最纯粹的守护宣言。他没有直接回答关于“原则”的问题,但他的选择清晰无比——家园和苏冉,高于一切抽象的原则。
苏冉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感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知道自己无法,也不该在此时用教条去束缚他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意志。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坚实的手臂,最终化作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嘱托:“好。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林默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周身冷冽的气息缓和了些许,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阵骚动。负责警戒的人员发出了信号——远方的尘烟,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一些。
苏冉和林默同时神色一凛,望向那个方向。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但战争的阴影,已提前笼罩了这片刚刚燃起希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