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接到导演电话时,正在办公室里翻《镜界迷城》的技术测试报告——秦涯刚把“情感逻辑系统”的优化版发过来,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里,藏着团队近半年的心血。电话那头的背景很安静,只有隐约的纸张翻动声,导演的语气没了之前采访时的热情,多了几分刻意压低的凝重。
“小林,片子初剪完了,送审材料也备好了。”导演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但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片子里拍了你们AI互动叙事的技术演示,还有陆岩聊‘如何用剧情引导观众共情’的片段,审片时,有人问了好几次‘织梦的技术能不能复制’‘这种叙事能力能不能应用在其他领域’。”
林曦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听筒里的电流声格外清晰。“您的意思是……”
“片子播了,你们可能会被更多‘上面的人’注意到。”导演的声音压得更低,“不是普通的行业关注,是那种……对‘塑造叙事’能力很感兴趣的关注。这种能力能影响人的认知,能聚人气,自然会有人想知道‘谁在掌握’,想知道‘能不能为他们所用’。你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塑造叙事”“为他们所用”——这几个词像细针,轻轻扎在林曦心上。她瞬间明白,导演说的“超出预期的关注”,不是鲜花和掌声,是审视,是掂量,甚至可能是觊觎。互动叙事的核心从来不是“好玩”,是通过选择和情感共鸣,悄悄引导观众的认知倾向;而AI驱动的深度互动,更是把这种“引导”做到了极致——这种能力,对想掌控话语权的权力机构、对想垄断技术的资本巨头来说,既是诱惑,也是威胁。
挂了电话,林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创意园区里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前几天还在为“双轮驱动”的成功开心,现在却被一盆冷水浇透——和新界互娱的挖角、和恒星传媒的竞争,都只是商业层面的明枪暗箭,而现在,他们可能要面对的,是看不见的、更高维度的力量。
没等她缓过神,沈哲的微信就弹了进来,只有一句话:“来我公司楼下的咖啡馆,有事谈。”
林曦赶到时,沈哲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没动过的黑咖啡,杯壁上凝着水珠。他穿了件深黑色的风衣,领口扣得很严,和平时在织梦时的松弛截然不同,眼底带着少见的严肃。
“有几个背景很深的资本,最近在通过中间人打听织梦。”沈哲开门见山,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很慢,却透着压力,“开价是现在估值的五倍,条件是全资收购,团队全员留任,尤其是秦涯的技术组。”
林曦的心沉了下去:“只是商业收购?”
“不止。”沈哲抬眼,黑眸里没了平时的笑意,“他们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织梦的Ip值多少钱’,是‘秦涯手里的AI互动叙事底层架构,能不能剥离出来单独授权’;第二个问题,是‘织梦能不能接受第三方对内容创作的……指导’。”
“指导”两个字,沈哲咬得很轻,林曦却瞬间懂了——所谓的“指导”,就是让织梦的叙事能力,按他们的要求来,为他们的需求服务。她想起导演说的“塑造叙事的能力”,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寒意。这些资本要的不是一个游戏公司,是织梦手里那套“能影响认知”的技术和创作体系;他们开的高价,不是买织梦的未来,是买织梦的“控制权”。
“这些资本的背景,查得到吗?”林曦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哲摇了摇头,指尖在咖啡杯沿划了一圈:“查不到最终受益人,只知道背后牵扯到几家大型投资集团,还有些和地方文旅、传媒机构有关联的影子公司。他们不是恒星那种靠资源压人的旧势力,也不是新界那种靠钱砸市场的新玩家——他们是能不动声色地让一个公司消失,也能不动声色地让一个公司‘听话’的力量。”
咖啡馆里很安静,邻桌的人在低声聊天,窗外的车水马龙缓缓流动,林曦却觉得空气越来越闷,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慢慢扼住织梦的喉咙。她想起秦涯熬夜改的技术架构,想起陆岩磨了几十版的剧本,想起苏瑾跑断腿谈下的合作,想起织梦从一百平的小办公室搬到独栋小楼,想起所有人为了“做真正的好游戏”付出的努力——这些,难道要变成别人手里的“工具”?
“他们还说了什么?”林曦攥紧了手里的包,指节泛白。
“他们给了期限,一周内答复。”沈哲的语气沉了下去,“如果不同意收购,后续可能会有‘麻烦’——比如,你们正在谈的文旅合作项目,可能会突然被卡住;《镜界迷城》的版号审批,可能会被无限期搁置;甚至,秦涯之前申请的技术专利,可能会被质疑‘侵权’。”
这些话,像冰锥一样扎进林曦心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导演说“做好准备”,为什么沈哲特意让她来咖啡馆谈——这不是商量,是威胁;不是商业谈判,是权力和资本的施压。他们用高价当诱饵,用麻烦当筹码,逼着织梦低头。
沈哲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卖。织梦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就像当年我不想把公司卖给恒星一样。但这次的对手,比恒星难对付得多——他们不是要和你竞争,是要‘收编’你,或者……毁掉你。”
林曦低头看着桌上的咖啡,水面映出她紧绷的脸。窗外的阳光很好,却照不进她心里的寒意。她想起刚成立织梦时,和陆岩、苏瑾在小办公室里发誓,要做“不被资本左右的创作”;想起《镜界迷城》demo爆火时,玩家说“终于有公司把玩家当人,不是当韭菜”;想起创新工坊的短剧上线时,年轻编剧说“原来做内容也能赚钱,还能不丢骨气”。
这些画面,和沈哲说的“收购”“指导”“麻烦”重叠在一起,让她胸口发闷。她突然意识到,织梦的快速成长,不仅带来了鲜花和掌声,也让它暴露在了更危险的视野里——当你的能力足够强,强到能影响别人的认知,强到能威胁别人的话语权时,就必然会引来觊觎和打压。
“我不会卖。”林曦抬起头,眼底的慌乱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织梦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收编;我们可以赚不到钱,但不能丢了创作的底线。他们想要的是技术和叙事能力,不是织梦的灵魂——而织梦的灵魂,是‘为玩家创作’,不是‘为任何人服务’。”
沈哲看着她眼底的光,愣了愣,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几分担忧:“我知道你的脾气。但你要想清楚,拒绝他们,意味着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版号、合作、专利,甚至团队稳定,都可能出问题。”
“难走,也得走。”林曦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至少,我们还有团队。陆岩会守住内容,秦涯会守住技术,苏瑾会守住运营。至于那些麻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因为怕了,就把织梦卖了,把我们所有人的初心都卖了。”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阵风灌进来,吹起了林曦额前的碎发。她看向窗外,织梦工作室的独栋小楼就在不远处,米白色的外墙上,青藤还在努力生长,像极了在风雨里也要扎根的织梦。
她知道,这场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难打。对手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动用各种力量施压。但她更知道,织梦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陆岩会为了剧本和人据理力争,秦涯会为了技术和人死磕到底,苏瑾会为了团队和人周旋到底,还有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员工,他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做真正的好游戏”这个初心。
林曦站起身,对沈哲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格外坚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回去吧,我得和陆岩他们商量一下,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
走出咖啡馆,阳光落在身上,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但林曦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朝着织梦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前面等着她的,可能是版号被卡,可能是合作告吹,可能是更多看不见的打压。但她不后悔——织梦是用初心堆起来的,不能因为怕了,就把初心丢了。
就像《镜界迷城》里的主角说的:“我选的路,哪怕是地狱,也得走到底。”而她选的路,就是守住织梦的灵魂,哪怕要面对再强大的力量,也绝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