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工作室的技术部，常年亮着一盏冷白色的灯。周明瑞坐在电脑前，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他面前摊着三张服务器采购合同，都被划了圈，旁边用红笔写着“已拒”“拖延”“无货”，键盘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咖啡渍，是他熬了两个通宵的痕迹。
“又黄了。”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供应商叹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王经理，我们都合作三年了，这批服务器不是说好了这周交货吗？”
听筒里传来敷衍的声音：“周工，实在对不住，仓库那边说技术故障，这批货暂时调不出来，你再等等？”
“等多久？”周明瑞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我项目下周一就要搭测试环境，等不起。”
对方顿了顿，语气含糊：“那……要不你换别家？我们这边确实没办法，流程卡住了。”
电话挂断，周明瑞盯着屏幕上的企业工商信息页面——这家供应商的股东列表里，藏着一家恒星投资的子公司，持股15%。他又点开另一家拒绝他的软件授权公司，官网底部的“战略合作伙伴”栏里，赫然挂着恒星传媒的logo。
“妈的，技术封锁。”周明瑞低声骂了句，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平时梳得整齐的刘海此刻耷拉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他是织梦的技术核心，最擅长做互动小程序——这次为《她的城》设计的“职场树洞”小程序，能让观众上传自己的职场故事，还能投票选剧情走向，本是他最得意的点子。可现在，服务器租不到，关键的视频加密软件授权拿不到，小程序就像没了骨架，根本搭不起来。
他试着联系外地的小供应商，点开一个又一个网页，屏幕上的报价单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同样配置的服务器，价格是之前的三倍，还不包安装；有一家能提供软件授权的，却要求签五年排他协议，摆明了是坑人。周明瑞把鼠标摔在桌上，屏幕晃了晃，上面的代码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力。他向来不善表达情绪，此刻却把脸埋在手掌里，指尖能摸到眼底的酸涩——熬了这么久，眼看要成了，却卡在最基础的技术支持上。
“还没搞定？”林曦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看到他桌上的乱摊子，眉头轻轻皱起。周明瑞的杯子里，咖啡早就凉透了，杯底沉着一层厚厚的残渣；旁边的技术文档上，画满了修改的箭头，最后被划了个大大的叉。
“嗯。”周明瑞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更明显了，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挫败，“能联系的合作方都问了，要么拖，要么拒，背后都跟恒星有关系。替代方案要么太贵，要么满足不了小程序的互动需求，进度至少要拖半个月。”
林曦把热牛奶放在他手边，指尖碰了碰他的咖啡杯，冰凉的。她看着周明瑞疲惫的样子，心里有点疼——他是最早跟着她的人，从《浮灯》的后期技术到现在的小程序，永远沉默地扛下所有技术难题，从没抱怨过。“别急，先喝口热的。”她顿了顿，突然想起沈哲——上次聊天时，他提过一句，投资公司旗下有个“星途科技”，专门给初创企业做技术服务，好像没跟恒星有过往来。
她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沈哲的投资条件向来苛刻，签协议时连风险储备金的使用都卡得很严，这么点“小事”，他会管吗？但看着周明瑞的眼睛，她还是点开邮件，简单写了几句：“沈总，织梦因恒星技术封锁，无法采购服务器及软件授权，项目受阻。听闻贵司旗下有科技服务公司，可否帮忙推荐可靠合作方？”措辞客气，没提太多细节，也没抱太大希望。
邮件发出去，林曦没再想，转身帮周明瑞整理桌上的文档：“先别熬了，休息两小时，说不定明天就有办法了。”
周明瑞点点头，端起热牛奶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
第二天早上，林曦刚到工作室，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备注是“沈哲助理”。“林总，您好。”电话里的声音很干练，“沈总看到您的邮件了，让我给您一个联系方式——‘启航科技’，专门做初创企业的硬件租赁和软件服务，跟恒星系没有任何业务往来，价格公道，您可以直接联系他们的张总，就说是沈总介绍的。”
林曦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哲会这么快回复，还直接给了联系方式。她立刻把号码发给周明瑞，附了句：“沈哲推荐的，试试。”
周明瑞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了电话，没想到张总很爽快：“沈总打过招呼了，你们要的服务器，今天下午就能送上门；软件授权我们有合作渠道，半小时内就能给你激活码，价格按行业最低价算。”
当天下午，服务器准时送到了技术部，几个师傅忙着安装调试；周明瑞坐在电脑前，输入张总发来的激活码，软件顺利启动，屏幕上跳出“授权成功”的提示。他盯着屏幕，愣了几秒，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困扰了他几天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
他拿着调试好的小程序 demo 找到林曦，语气里带着点兴奋：“成了！服务器装好了，软件也激活了，小程序的测试版能跑了！”他指着屏幕上的“职场树洞”界面，“你看，观众能上传故事，还能投票，跟我们当初设计的一模一样。”
林曦看着屏幕，又看向周明瑞眼里的光，心里松了口气。周明瑞挠了挠头，想起什么，笑着说：“你这个投资人，虽然签协议的时候条件苛刻得要命，连我们买个打印机都要审核，但关键时刻，还挺靠谱的。”
林曦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看着沈哲助理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张总那边已交代好，有问题随时联系。”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邀功的意思，像沈哲的人一样，冰冷，却干脆。
她想起签投资协议时，沈哲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冷淡，一条条核对条款，唯独在“风险储备金”那一条，多添了句“可用于项目紧急周转”；想起上次她动了储备金补星云的缺口，他的助理只发来一句“知悉”，没有追问；这次又这么干脆地帮了忙，没有提任何条件。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手机屏幕上，林曦指尖摩挲着屏幕边缘，心里有种复杂的感受——沈哲就像藏在暗处的影子，平时冷漠疏离，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递过一把伞，不声不响，也不求回报。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不是感激，也不是亲近，只是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投资人，好像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