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杂音还在网络上发酵——“浮灯小记”的评论区被“心机女”“蹭热度”的留言淹没,星芒网的《浮灯》页面偶尔还会冒出来几条“避雷编剧”的差评——林曦却收到了陆岩发来的一条加密信息:“苏瑾约见,地点在‘静园’私人会所,包厢‘松鹤’,她要谈加入织梦的事。”
“静园”藏在老城区的一条深巷里,外面是爬满爬山虎的青砖高墙,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个穿黑色中山装的门童,见了陆岩递的信物,才无声地推开侧门。巷子里的青石板路铺得平整,两侧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隔绝了巷外的车水马龙。包厢“松鹤”在二楼最里面,走廊铺着厚绒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推门时,厚重的木门轴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
包厢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天花板垂下的一盏琉璃灯,散着暖黄的光,照亮了中间的红木圆桌。桌上摆着一壶冷掉的碧螺春,两只倒扣的白瓷杯,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件不起眼的青瓷瓶,没有多余的装饰,透着股“刻意低调”的保密性。苏瑾已经到了,坐在圆桌内侧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听见动静才缓缓转身。
她穿一身炭灰色的职业套装,面料是上好的羊毛,却能看出有些年头了,袖口的缝线处磨出了细微的毛边,却被熨烫得平整笔挺;短发剪得利落,发尾修剪得整整齐齐,只是鬓角处有几根碎发翘了起来,显露出几分难掩的疲惫;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却遮不住眼下淡淡的乌青,和眼底深处的红血丝——那是长期熬夜、心力交瘁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隔着琉璃灯的暖光看过来,精准地落在林曦身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林曦在她对面坐下,依旧是那身匿名装扮:深灰色连帽衫的帽子压得低,浅灰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手里攥着个黑色的帆布包,包带被指尖捏得微微发皱。她没有摘帽,也没有摘口罩,只是微微颔首:“苏经纪人,久等了。”
“该叫你‘浮灯’编剧才对。”苏瑾开口,声音比想象中低沉,带着点沙哑,却很有力,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我长话短说。恒星传媒那边,我已经待不下去了——楚瑶要我配合发通稿,把‘你是顾琛前女友、蹭热度上位’的节奏炒得更凶,还要我联系几个艺人,公开‘吐槽’《浮灯》剧本‘抄袭’,我没答应。”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冷掉的茶杯壁,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现在我手里的艺人都被转走了,办公室被调到了茶水间旁边的杂物间,说白了,就是被彻底边缘化了。”
她抬眼,目光坦诚得近乎锐利,直直看向林曦:“但我手里的东西还在——从业十年,我认识圈内大半的选角导演、影视基地负责人,知道哪些艺人有实力却被雪藏,清楚商务合作里的坑在哪里。楚瑶和顾琛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们,我比谁都清楚:先是扒你的身份,毁你的口碑;再是在艺人经纪上使绊子,让你们签不到好演员;最后在商务拓展上截胡,让你们赚不到钱,活活饿死织梦。”
琉璃灯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却照得她眼底的决绝格外清晰。“你们缺一个懂行、能扛事的经纪人,缺一个能在艺人管理和商务上帮你们铺路的人。”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坚定,“我现在在恒星已无立足之地,如果你和陆导不介意我‘曾经是恒星人’的身份,愿意给我足够的信任——不干涉我带艺人的方式,不强迫艺人接烂片烂代言,我想加入织梦。”
林曦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攥紧了帆布包带,指节泛白。苏瑾的名字,她早有耳闻——业内公认的“王牌经纪人”,曾经一手把一个新人捧成了一线,手段强悍,眼光毒辣,只是后来因为不肯同流合污,才渐渐被恒星边缘化。她的加入,对初创的织梦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能帮他们避开资本的坑,能挖到被埋没的好演员,能在商务上站稳脚跟。可她的背景,也是一把双刃剑:她曾是恒星的人,楚瑶会不会借此炒作“织梦挖角恒星、心怀不轨”?她和顾琛、楚瑶的旧怨,会不会牵连织梦?
“为什么选择我们?”林曦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带着几分谨慎,“以你的能力,哪怕离开恒星,也能去其他大经纪公司,没必要赌在我们这个刚起步的小工作室。”
苏瑾听到这话,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嘴角只轻轻扯了扯,却带着几分自嘲和释然,眼底的锐利渐渐软化,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苦涩。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张旧照片,轻轻放在桌上:照片上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眉眼清秀,站在话剧舞台上,眼神亮得惊人。“这是我带的最后一个艺人,叫许念。”她的声音低了些,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女孩的脸,“有灵气,肯吃苦,话剧功底扎实,本来能拿到《星火纪元》的女二号。”
“结果呢?”林曦轻声问。
“结果楚瑶觉得她‘太有想法,不好控制’,又不肯接受某个投资方的‘潜规则’,一句话,就把她的角色换了,还让所有平台都不准用她。”苏瑾的指尖攥紧了照片,指腹泛白,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我看着她从满怀希望,到天天躲在出租屋里哭,最后差点放弃演戏——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受够了那些虚伪的繁华,受够了用‘规则’碾碎别人梦想的肮脏交易。”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带真正有实力、肯用心演戏的艺人,不用看资本的脸色,不用做违心的交易,让他们的才华能被看见。而你们,织梦,是我目前看到的,唯一可能实现这一点的地方。《浮灯》的真诚,你们对创作的坚持,还有夏晓雨那个小姑娘眼里的光……这些都是我在恒星看不到的东西。”
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梧桐叶落地声,和琉璃灯轻轻晃动的“叮咚”声。林曦看着苏瑾眼底的坦诚与决绝,看着桌上那张旧照片,心里清楚——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跳槽”提议,而是一份带着孤注一掷的“投名状”。苏瑾赌的是织梦能给她一个“做不一样的事”的机会,而织梦赌的,是她能成为挡住楚瑶暗箭、撑起艺人与商务的“承重墙”。
林曦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轻轻推回照片,声音平静却带着郑重:“苏经纪人,你的提议我很重视,但织梦不是我一个人的,我需要和陆导,还有我们潜在的投资人沈哲,好好商议。”她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可以告诉你,织梦的初心,就是‘给有梦想的人一个舞台’,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苏瑾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只是把一张烫金的名片推到林曦面前,名片上只有她的名字和一串手机号,没有任何头衔:“我等你们的消息。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可以先给你们提个醒——楚瑶已经在联系几个营销号,准备扒你‘林曦’的真实身份,你们最好提前做准备。”
离开“静园”时,巷外的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着林曦的影子。她攥着苏瑾的名片,指尖能感受到卡片的微凉,心里清楚——织梦的版图,原本还只是一张模糊的草图,而苏瑾的出现,像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主动递到了面前。这拼图带着风险,却也藏着无限可能,一旦拼上,织梦才真正有了“对抗风雨”的底气。
她掏出手机,给陆岩发了条信息:“苏瑾的事,我们得尽快碰个头,还有沈哲那边,也需要沟通。这可能是织梦的机遇,也可能是最大的冒险。”
手机很快传来陆岩的回复:“好,我现在就联系沈哲。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值得我们赌一把。”
林曦抬头看向巷口的路灯,灯光下的梧桐叶缓缓落下,像在为这场暗涌中的相遇,画上一个未完待续的句号。她知道,织梦的路,从不是一条坦途,但此刻,有越来越多的人,带着同样的初心,朝着同一个方向走来——这或许就是“织梦”的意义:不仅为自己织梦,也为那些不甘被规则碾碎的人,织一个能安心停靠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