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将苍梧城西区这片破败的巷弄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霉味、污水和某种廉价药草的混合气息。林风贴着斑驳的墙壁阴影移动,脚步轻若鸿毛,【星微步】的精妙让他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他的【衍道之眼】半开,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扫视着每一个转角、每一扇虚掩的破门,不放过任何一丝气机的异常。
青萝留下的药水标记断断续续,时而在墙角,时而在废弃的门楣下,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细心才能辨认。这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考验,测试着追踪者的能力和心性。林风并不急躁,他知道,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标记最终消失在了一堵爬满枯藤的高墙下。墙内,是一片死寂的废弃染坊。院门虚掩,锈蚀的铁环上挂着一把早已失效的铜锁。林风没有立刻推门,而是静静站在阴影里,凝神感应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院内气息混杂,有草木腐烂的味道,有残留的矿物染料气息,但……没有活人的生气,也没有埋伏的杀机。只有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虚无的寂静。
他如同鬼魅般滑入院内,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角落那间半塌的工棚。青萝果然在那里,淡绿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她没有隐藏,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株生长在废墟中的韧草,目光平静地迎向林风。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风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路上可还顺利?”林风走近几步,在距离她三丈外停下。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是双方默契的安全线。
青萝微微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枯木的眼线比想象的更多。甩掉他们费了些功夫。”她顿了顿,直入主题,“郡主的消息,送到了。”
林风心弦一紧,静待下文。
“府主初闻,震怒异常。”青萝语速平稳,但眼神锐利,“但枯木反咬一口,指控郡主与你勾结,意图不轨。如今府内争执不下,郡主行动受限,我们的人也被盯得很紧。”她简单几句,勾勒出城主府内剑拔弩张的局势。
“白辰将军呢?”林风更关心落霞峰的查证结果,那才是破局的关键。
“已秘密出发前往落霞峰。”青萝道,“但郡主担心,枯木必有防备。白辰将军虽强,恐独木难支。”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玉简和一个小巧的锦囊,却没有立刻递过来,而是握在手中,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风,“郡主希望,若有可能,请厉长老能前往接应。玉简内有地图和郡主推测的路径。锦囊里是一些丹药。”
她没有说“命令”,而是“希望”。这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试探。她在观察林风的反应,评估他的决心和能力。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青萝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有担忧,有期盼,但更深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在权衡。接应白辰,意味着要再次直面影魅,甚至可能遭遇枯木的埋伏,风险极大。但若白辰失败,证据湮灭,不仅前功尽弃,云婉一派也将陷入绝境,自己也难逃枯木的清算。
沉默在废弃的工棚下蔓延,只有风穿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声。
数息之后,林风缓缓伸出手:“地图和路径,于我有用。丹药,心领了,厉某自有准备。”他选择了接受地图,但拒绝了丹药。这既表明了合作的态度,也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
青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将玉简递过,收回了锦囊。“还有一事。”她声音压得更低,“郡主查到,枯木麾下那名鬼使,近日频繁出入鬼市‘阴魂阁’。那里,可能是他们与幽冥教的一处暗桩。”
“阴魂阁……”林风记下这个名字,鬼市鱼龙混杂,是追查线索的好地方,但也是极度危险之地。“我知道了。我会见机行事。”
信息交换完毕,气氛再次沉默。两人都清楚,此次分别,前途未卜。
“厉长老,”青萝最终轻声道,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万事小心。郡主……与我们,能做的有限了。”这句话里,有托付,也有几分无奈。
林风拱手,言简意赅:“厉某自有分寸。告辞。”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融入阴影般消失在断墙残垣之后,没有回头。
青萝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从另一个方向悄然离去。废弃的染坊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林风没有立刻冲向城外。他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错综复杂的巷弄间穿梭,最终潜入了一处半塌的土地庙神龛之下。这里气息混杂,能很好地掩盖他的存在。
他盘膝坐下,首先将神识沉入玉简。玉简内的地图颇为精细,不仅标注了落霞峰的地形,还用不同色彩标记了几处气息异常的区域和两条路径。一条路径蜿蜒曲折,绕行远,但旁边标注“气机平缓,然耗时久”;另一条则直插峰腹,旁注“近捷,然险峻,死气郁结”。
【衍道之眼】在识海中模拟着路径,结合他之前的记忆,那第二条路径的凶险气息几乎扑面而来。白辰……他会选哪条?以他的骄傲和剑修的秉性,恐怕……
林风睁开眼,目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望向落霞峰的方向。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去接应白辰。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时,【衍道之眼】猛地传来警示!并非杀机,而是几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搜寻意味的神识波动,正如同梳子一般,细细地扫过这片区域!
枯木的搜捕网,已经撒到这里了!
林风瞬间收敛所有气息,与神龛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心如止水。现在,他需要先摆脱眼前的麻烦,才能前往更远的险地。一场城内的猫鼠游戏,首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