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字十二号炼符室位于符堂建筑群的更深处,环境远比嘈杂的材料库清静肃穆。
炼符室分内外两间,以一道刻画着隔音、隔热符文的琉璃壁隔开。外间是材料准备区,摆放着数十个玉质方格,里面分门别类盛放着处理好的各种灵墨、符纸、灵草粉末、矿物精华等制符材料,琳琅满目,灵气氤氲。空气中也弥漫着比材料库更精纯、更复杂的灵材混合气息。
林风的新工作,就是根据内间符师的要求,准确、迅速地递送所需材料,并在符师休息时,清理工作台,补充消耗的材料。要求眼疾手快,心细如发,绝不能出丝毫差错。因为任何一次递送错误,都可能干扰符师心神,导致制符失败,损失不小。
负责乙字十二号炼符室的,是一位名叫墨宏的年轻符师,约莫二十七八岁,凝气九层修为,面容略显严肃,眼神专注,是墨家年轻一辈中颇受重视的符道苗子。他对林风的到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规矩,便全身心投入了自己的符箓制作中。
林风乐得如此。他换上更干净些的灰色杂役服,静立在外间,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他的主要注意力,并未放在那些珍贵的材料上,而是透过那透明的琉璃壁,全力观察着内间墨宏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灵力的流转!
【衍瞳】开启到极致!
在他的视野中,墨宏的制符过程不再神秘。
调配灵墨时,各种材料融合的比例、顺序、搅拌时灵力的细微变化…
铺展符纸时,对纸张灵气均匀度的感知和调整…
提笔落墨时,笔尖蕴含的灵力强弱、走势…
勾勒符纹时,那一道道玄奥纹路中灵力的精准注入、转折、勾连…
每一个细节,都在【衍瞳】下被放大、解析!
同时,他丹田内的混沌罗盘也微微震动,不再解析材料,而是开始解析墨宏的制符过程!
【灵墨·金焰粉三厘·火豚血五滴·需顺时针搅动七圈半·灵力需灼热】
【起笔·震位·灵力需透纸三分】
【转折·离火三叠·灵力急转七次】
【收尾·聚灵回环·需稳】
无数极其细微、甚至可能是墨宏自己都未曾如此清晰意识到的操作要点和信息碎片,如同溪流般汇入林风脑海!
这并非直接传授知识,而是以一种近乎“本质还原”的方式,将制符过程中的能量流动、结构变化直观地展现给他看!
再加上《开天禁章》“观气”、“察形”的基础,林风对符道的理解,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提升着!
符箓,从某种意义上说,便是微缩的、固定的阵法!每一道符纹,都对应着天地间某种法则力量的引动方式!
观察符箓制作,就是在观察阵法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墨宏绘制的是最常见的“火弹符”。林风看得如痴如醉,以往许多关于灵力精细操控、能量结构稳定的疑惑,在此刻豁然开朗。
当墨宏需要某种材料时,往往刚一个眼神,或者只是灵力波动稍有变化,林风便已将他所需之物准确无误地递到手边最合适的位置,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起初墨宏并未在意,但连续几次后,他不由得惊讶地抬头看了林风一眼。如此默契的配合,他甚至不需要分心开口,制符过程变得异常流畅顺手。
这小子…有点意思。墨宏心中暗忖,但很快又沉浸在符箓世界中。
一连数日,林风都是如此。白天默默观察、递送材料,晚上回去便反复回味、推演白日的收获,并以指代笔,虚空练习那些符纹的勾勒,体会其中的灵力运转妙谛。
他甚至尝试着调动丹田内那一丝生死煞罡,模拟火焰的灼热与爆裂,虽然属性不合,难以成功,却让他对力量的本质操控有了新的体会。
这一日,墨宏准备尝试绘制一种难度更高的“连环火矢符”。此符需要在一张符纸上连续勾勒三道相互关联又独立的火矢符纹,对灵力掌控和神识强度要求极高。
他屏息凝神,提笔落墨,前面两道符纹勾勒得异常顺利,到了最关键的第三道符纹,需要与前面两道完美衔接,并注入更强的爆发性灵力时——
他笔尖微微一颤,注入的灵力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
就是这一丝不稳定,导致即将成型的第三道符纹能量结构瞬间失衡!
琉璃壁外的林风,通过【衍瞳】看得清清楚楚!那第三道符纹核心的一个能量节点骤然亮起,变得狂暴,眼看就要彻底崩溃,连带着前两道符纹也要一并炸毁!
一旦炸符,不仅材料尽毁,墨宏自身也会受到反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风福至心灵,几乎是想也不想,一直收敛的气息瞬间爆发!并指如剑,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和琉璃壁,猛地朝着那即将崩溃的能量节点虚点而去!
他指尖并无灵力射出,而是调动了丹田内那丝生死煞罡中,属于“死寂”一面的力量,化作一股极其细微、冰冷晦暗的无形波动,穿透琉璃壁,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狂暴的能量节点之上!
并非强行镇压,而是以一种“釜底抽薪”的方式,瞬间抽离了那节点中即将爆发的部分不稳定能量!
就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被瞬间扎破了一个极小的孔,泄掉了部分压力!
内间,墨宏只觉得笔下一轻,那原本即将失控的狂暴灵力竟然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虽然第三道符纹依旧因为灵力不足而显得有些黯淡,未能达到完美,但终究是…成功了!
一张品质略有瑕疵,但确确实实成型了的“连环火矢符”,静静躺在工作台上。
墨宏握着笔,愣在原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必然失败了!
怎么回事?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外间的林风!
刚才那股突然出现、又瞬间消失的冰冷晦涩波动…源头正是这个杂役!
林风在点出一指后,立刻收敛所有气息,低下头,恢复成那副恭顺沉默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墨宏快步走出内间,来到林风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刚才,是你?”
林风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茫然和紧张:“墨符师…您是指?”
墨宏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林风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完全像一个被吓到的杂役。
沉默了片刻,墨宏眼中的锐利渐渐消退,或许是自己感觉错了?一个凝气六层的杂役,怎么可能隔着琉璃壁影响到内间的符箓能量?那需要何等精准的感知和控制力?简直闻所未闻!
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是符箓自身能量波动的一个意外平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语气放缓了一些:“没什么。你…刚才做得很好,很及时。”他指的是递送材料一直很及时。
林风松了口气,恭敬道:“这是晚辈份内之事。”
墨宏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回到内间,拿起那张略有瑕疵的连环火矢符,仔细端详起来,眉头微锁,依旧在回味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经此一事,墨宏对林风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偶尔休息时,甚至会随口问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比如“来了多久”、“以前可接触过符道”之类。
林风都谨慎地回答,只说是自己平时喜欢瞎琢磨,不敢多言。
又过了几日,一次墨宏休息时,看着林风熟练地补充材料、清理台面,忽然开口道:“我看你手脚麻利,感知似乎也比常人敏锐些。一直做杂役,可惜了。”
林风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能留在符堂学习,已是晚辈的福分。”
墨宏沉吟了一下,道:“我墨家族学虽不轻传,但也有一些基础的《灵材百解》、《符纹初识》可供外围弟子借阅,你若感兴趣,我可允你每日下工后,去藏书阁外围阅览一个时辰。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造化。”
林风闻言,心中大喜!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系统的基础知识!
他立刻躬身行礼:“多谢墨符师!晚辈定当珍惜机会!”
从此,林风的生活更加充实。白天在符室观察、实践,晚上则泡在藏书阁的外围区域,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那些最基础的典籍。
这些基础 knowledge,正好与他通过【衍瞳】和罗盘解析得到的“本质”相互印证、融合,让他对符道、乃至阵道的理解,开始变得系统和扎实起来。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旁观者,而开始真正踏入这片浩瀚领域的大门。
这一日,他在尝试理解一个最简单的“引火符”符纹时,对照典籍,又回想墨宏的操作,忽然福至心灵。
他伸出食指,并未蘸取任何灵墨,而是缓缓调动丹田灵力,同时尝试着将那一丝生死煞罡中属于“生”的一面、模拟火焰的灼热爆裂属性剥离出来,极其小心地融入灵力之中。
随后,他以指代笔,在空中缓缓勾勒出那道“引火符”的符文。
指尖过处,一道极其微弱、却凝而不散的淡灰色火焰纹路,竟然凭空显现,持续了数息时间,才缓缓消散!
虚空画符!虽无载体,威能十不存一,且借助了生死煞罡的特性取巧,但这意味着,他已初步理解了这道符纹的核心真意!
衍火初成!
林风看着指尖残留的微弱热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的“衍”之路,终于在符堂的琐碎杂役中,绽放出了第一朵属于自己的火花。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知道,随着学习的深入,混沌罗盘那“衍算万法”的恐怖潜力,将会被进一步激发。
伏龙城的蛰伏,远比他预想的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