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还有浓郁的血腥味。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在无尽的黑暗与窒息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才艰难地浮上水面。
剧痛率先回归,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处经脉,尤其是丹田位置,仿佛被撕裂后又粗暴地缝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忍受的抽痛。
林风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带着血沫。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石顶壁,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
他正躺在一个狭窄昏暗的山洞深处。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坊市冲突,暗巷围杀,碎片爆发,罗盘反噬,以及最后那耗尽一切的疯狂一击…
自己还没死?
他试图移动身体,却换来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和无力感。内视之下,情况糟糕透顶。经脉多处破损,灵力枯竭,丹田内的混沌罗盘光芒黯淡到了极点,盘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纹清晰可见,缓缓旋转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而那柄救了他一命的锈迹短剑,正安静地躺在他手边,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那脱落了一小片锈迹的地方,寒光流转,与周围厚厚的锈蚀形成诡异对比。
必须尽快疗伤,这里并不安全。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怀中的灵石袋还在,他颤抖着摸出一块下品灵石,尝试吸收。
然而,灵力刚一引入体内,流经破损的经脉时便如同刀割,效率低下不说,大部分灵气都散逸掉了,根本无法有效汇聚到丹田。
照这样下去,没等伤势恢复,恐怕先要活活痛死或者因为灵力枯竭而修为倒退。
绝望再次袭来。
难道拼死搏杀换来的生机,终究还是要因为伤势过重而断绝?
不!
还有罗盘!还有【归衍诀】!
他猛地想起罗盘之前反哺能量修复经脉的情形。虽然此刻罗盘自身也受损严重,但或许…
他强忍着剧痛,集中起残存的所有神识,小心翼翼地沟通向丹田内那黯淡的罗盘,传递出渴望能量、修复自身的意念。
起初,罗盘毫无反应,如同死物。
林风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以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那微弱的神识联系,如同呼唤沉睡的伙伴。
终于,在他几乎要再次昏迷过去时,罗盘中心那点微乎其微的混沌之光,极其艰难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一段更加残缺、模糊,却带着一种奇异安抚意味的信息碎片,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意识。
【衍·生·蕴…】
【纳灵…化生…】
【循脉…归墟…】
与之前吞噬毁灭能量反哺自身的【归衍诀】不同,这段新衍生的碎片,更侧重于如何引导微薄的能量,更高效地滋养和修复自身。
它似乎是根据林风此刻身体极度亏空、罗盘自身也受损的状态,被动衍生出的另一种更温和、更基础的运用法门!
林风如获至宝,立刻凝神感悟。
他不再试图直接吸收灵石中狂暴的灵气,而是按照那碎片的指引,先以神识小心翼翼地将灵石散逸出的极其微薄的灵气引导过来,并不直接纳入经脉,而是先注入罗盘那旋转的混沌之光中。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神识的控制要求极高。
那微薄的灵气流入黯淡的罗盘,如同溪流汇入干涸的河床。罗盘微微震动,混沌之光似乎明亮了那么一丝丝。紧接着,一丝比灵气更加精纯、温和、带着淡淡生机的奇异能量,被罗盘转化而出,反哺出来。
这丝能量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淡淡的暖意。
林风引导着这丝暖流,如同绣花般,极其小心地流过那些破损最轻微的经脉分支。
暖流所过之处,剧烈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丝,那破损处的细胞仿佛被激活,传来细微的麻痒感,竟是在缓慢地自我修复!
有效!
林风精神大振,看到了生的希望。
他立刻摒弃杂念,全身心沉浸在这种缓慢而持续的疗伤过程中。
一块下品灵石耗尽了,就换另一块。神识耗尽了,就强迫自己休息片刻,然后继续。
山洞内无日月,时间在枯燥而痛苦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怀中的下品灵石消耗了足足二十多块时,林风体内最严重的几处经脉破损终于被初步修复贯通,灵力开始能够缓慢自行运转。丹田内的罗盘,光芒也恢复了些许,虽然依旧黯淡,裂纹也未愈合,但至少不再像随时会熄灭。
他已经能够勉强坐起,自行运转功法吸收灵气。
但下品灵石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差,而且剩下的灵石也不多了。
他拿出那盛放地脉灵乳的玉瓶,犹豫了一下,还是倒出少许。精纯厚重的土系灵乳入口即化,化作磅礴而温和的灵气涌入经脉。
他立刻运转功法,同时引导罗盘,以新领悟的疗伤法门(他将其称为【蕴衍诀】)加速吸收炼化。
地脉灵乳的效果远非下品灵石可比,配合【蕴衍诀】,疗伤速度大大加快。
又过了不知多久,林风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腥气的浊气,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精光内敛,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体内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修为也稳固在了凝气四层巅峰,甚至隐隐有所精进。
最让他惊喜的是,丹田内的混沌罗盘,在吸收炼化了地脉灵乳的精气后,盘身上的那道裂纹,终于愈合消失不见!虽然光芒仍未恢复全盛,但显然已无大碍。
这次绝死搏杀,虽然险象环生,但收获也是巨大。
不仅初步掌握了罗盘的两种运用法门【归衍诀】与【蕴衍诀】,那柄锈迹短剑和破损圆盾也证明了其不凡。更重要的是,他对敌经验大增,心志也变得更加坚韧。
他拿起那柄短剑。注入灵力,剑身轻鸣,那秋水般的寒光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范围,锐利之气更盛。但大部分的锈迹和那层阴冷污秽依旧顽固。
他又拿起那面小圆盾,灵力注入后,黄光稳定,防御力似乎也因他修为提升和灵力温养而略有增强,但边缘的破损依旧是无法弥补的缺陷。
“需要寻找方法,彻底修复这两件法器,尤其是这短剑。”林风心中暗道。这短剑威力惊人,若能彻底恢复,必将成为他的一大杀手锏。
此外,灵石所剩无几,地脉灵乳也消耗了一些,必须想办法补充资源。
落河集是不能回去了。需要打探消息,了解周边情况,尤其是关于青岚宗和…云芷渊的消息。
他收拾好东西,小心翼翼地将洞口遮蔽的藤蔓拨开一丝缝隙,向外观察。
外面已是深夜,月明星稀。山洞位于一处隐蔽的山崖下,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偶尔的虫鸣。
确认安全后,他如同幽灵般滑出山洞,消失在夜色中。
他需要找到一个能打探消息的地方,但不能是落河集那样龙蛇混杂的坊市。最好是一些散修私下交换信息的小型聚集点。
凭借罗盘对能量流动和生灵聚集的模糊感应,他在山林中穿梭了两日,终于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散修村落。
村落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大多是修为不高的散修及其家眷,以狩猎、采集低阶灵草为生。村口有个简陋的小茶棚,兼卖些劣酒,似乎是村民们交换信息的地方。
林风收敛气息,将修为压制在凝气三层左右,扮作一个风尘仆仆的落魄散修,走进了茶棚。
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他默默坐在角落,听着周围散修的闲聊。
大多是一些狩猎收获、家长里短,或是抱怨修炼资源难寻。
听了半晌,并无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旁边一桌几个散修的低声议论吸引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青岚宗那边出大事了!”一个瘦小汉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能出啥大事?那些大宗门不都好好的?”同伴不以为意。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瘦小汉子压低声音,“我有个远房表哥在青岚宗外门当杂役,前些日子偷偷传信出来,说宗门里死了好几个内门弟子!好像还是圣女峰的人!”
“圣女峰?那不是宗门圣地吗?怎么会死人?”
“谁知道呢?传言说是练功走火入魔…但死的蹊跷,宗门压下去了,对外只说闭关了。”
“还有更邪门的呢!”另一个酒糟鼻汉子插嘴道,“落河集刘家那个嚣张跋扈的少爷,前几天被人发现死在镇外林子里了!浑身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刘家正在悬赏捉拿凶手呢!”
“嘶…最近这是怎么了?感觉不太平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往西三百里的黑沼泽那边,最近好像有异宝出世的光芒,引得好多人都往那边赶呢…”
“黑沼泽?那鬼地方毒瘴弥漫,妖兽横行,去寻死吗…”
……
青岚宗内门弟子死亡?圣女峰?刘家少爷毙命?黑沼泽异宝?
林风端着茶碗的手稳如磐石,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圣女峰死人…这会不会和云芷渊有关?她那灭世灾厄命格…
刘家少爷的死状…听起来诡异,会不会是…
而黑沼泽异宝…虽然危险,但或许也是机遇?他现在急需资源提升实力。
心思电转间,他有了决断。
他站起身,走到那桌散修前,拱了拱手,故作好奇地问道:“几位道友有礼了,方才听闻黑沼泽有异宝出世,不知消息可确切?往哪个方向去?”
那几人打量了林风一眼,见他修为低微,衣衫普通,便少了些戒备。
酒糟鼻汉子咧嘴一笑:“消息是从西边过来的几个散修说的,真假不知。方向嘛,一直往西,看到那片终年笼罩灰紫色毒瘴的山脉就是了。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去凑热闹了,那地方,凝气后期去了都未必能活着出来。”
“多谢道友告知,只是好奇问问。”林风再次拱手,放下几块碎灵石付了茶钱,转身离开了茶棚。
一直往西,黑沼泽…
他抬头望向西边连绵的山脉,目光深邃。
那里或许危险重重,但或许也藏着摆脱困境、揭开谜团的契机。
没有犹豫,他迈开脚步,向着西方,踏入了茫茫山林。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