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务局局长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外,tpc基地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次第亮起,冰冷的光线切割着室内的昏暗,却无法驱散那股无形的、源自权力核心的沉重压力。
喜比刚助身姿笔挺地立在吉冈局长宽大的办公桌前,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他已详尽汇报了荒岛之行的见闻以及基里艾洛德人的接触。他的叙述清晰、准确,如同复述一份冰冷的作战报告,每一个音节都刻意剔除了多余的情绪。
然而,那份竭力维持的平静之下,是难以彻底抹平的棱角——提及赖德团队时,他下颌的线条会不易察觉地绷紧,仿佛在咀嚼某种难以下咽的东西;当复述基人话语中对tpc高层“权术”的影射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会短暂地蜷曲,指节微微泛白。
“……基里艾洛德人反复质疑巨人的力量本质和tpc对其‘神圣化’的包装,甚至将其暗示为某种更黑暗存在的爪牙。”喜比的声音平稳地终结在最后一个音节上。他微微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吉冈脸上,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等待。仿佛已将所有的情绪,连同那份难以释怀的失望与不齿,一同打包塞进了军人职责的铁箱,严丝合缝地上了锁。
吉冈手中的折扇“啪”一声合拢,坚硬的扇骨有节奏地敲击着掌心,发出沉闷的轻响。他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在喜比脸上,穿透了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清晰地看到了其下汹涌的暗流。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秒针单调的“咔哒”声,和折扇敲击掌心的声音一起,敲打着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着,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你有什么想法?”吉冈终于缓缓靠向椅背,皮革椅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打破了沉寂。
“……”喜比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斟酌用词,“……对方似乎对巨人的名字异常在意,整个过程,他都在极力诱导我说出那个名字。”他避开了“迪迦”二字本身。
“知道了。”吉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基里艾洛德人的蛊惑,不必放在心上。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动摇内部,制造混乱。”他顿了顿,折扇指向虚空,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带着一丝“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赖德等人的处置,是基于当前危机下最有效率的方案。他们的‘价值’,在于对雷伊洛斯遗留数据的熟悉,仅此而已。这是必要的权衡。”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喜比毫无表情的脸:“至于你,喜比队员。身为tpc的战士,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是第一要务。个人的好恶和某些……不成熟的想法,”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不该影响你的判断和执行。有些事情,到了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下去吧。”
喜比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分。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以一个无可挑剔的标准跨立姿势回应,脚跟并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是,局长!”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却透着一股金属撞击般的冷硬。他干脆利落地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踏得地板微微作响。
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办公室内,空气并未因喜比的离开而轻松半分。吉冈依旧维持着靠坐的姿势,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离去的、倔强的背影。
“吉冈叔叔……”一直安静坐在角落沙发里的炎珊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秀气的眉头挑起,带着一丝戏谑和探究,“真没想到,您竟然也会关心别人呢~”
吉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起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片刻后,他才沉声道:“我知道。他是个纯粹的军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棱角太分明。”他顿了顿,语气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欣赏的无奈,“但现实……往往比原则复杂得多。他要学的还很多……”
“吉冈叔叔这么看好他啊?”炎珊好奇地追问。
“之前是相信你的眼光,”吉冈瞥了她一眼,“现在接触下来,发现他确实是个可造之才。有原则,有血性,敢质疑。”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告诫,“但他经验不足,也过于耿直。tpc不是军队,光会服从命令远远不够。这里的水,比他想的深。”
“啊?我的眼光?”炎珊懵了,眨眨眼。
“嗯?你忘了?很久之前你跟我提起过他,评价不低。”吉冈眼神带着审视。
“哈哈……是吗?原来是这样啊……”炎珊心虚地打着哈哈,脑中飞快搜索着模糊的记忆碎片,暗自腹诽,‘怪不得喜比出现的时间有些过早了……因为没有经历过朋友死去的打击,才会这样……一根筋。’
她的思维跳跃极快,没在喜比事件上过多纠结,立刻转向更紧迫的分析:“基里艾洛德人对‘迪迦’这个名字的反应太不寻常了!这绝对是一个关键点!”她的语速加快,眼中闪烁着发现破绽的兴奋光芒,“他们甚至专门找到喜比来确认!仅仅是喜比说出这个名字,就引起了那个基人使者的特殊反应!”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跃跃欲试的冲动:“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一点?比如……‘不小心’泄露一些关于‘迪迦’的、看似隐秘的信息?甚至……尝试设计一个陷阱?他们对这个名字如此在意,一定会忍不住现身探查!只要他们露头,就有机会抓住那家伙!”
这个想法大胆而直接,炎珊仿佛已经看到了基人被引蛇出洞的场景,脸上洋溢着计谋将成的光彩。
吉冈听完,却缓缓摇了摇头。他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珊珊,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他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目光锐利地看向炎珊,“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耐心,是诱饵的分寸!哪有人一上来就把刚得到、还没捂热的底牌,直接亮出来当诱饵的?”
“况且,”吉冈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力量感,“我们还不清楚,‘迪迦’这个名字,对敌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它所代表的力量和意义,可能是我们在面对这些未知威胁时,目前所知的最强大、也最神秘的‘牌’之一,甚至可能是唯一的‘王炸’。”
他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基里艾洛德人如此在意这个名字,恰恰证明了它的分量!这更说明,这张牌必须牢牢捂在手里,在最关键、最危急的时刻,出其不意地打出去!它可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甚至决定最终的胜负!明白吗?”
他锐利的目光直视着炎珊:“自从发现念写无法探查基人后,你在关于他们的问题上,就时常失了分寸。这样可不行。”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的严厉和点醒,“学会利用能力是本事,但更要学会不被能力束缚,甚至在必要时抛弃能力的干扰去思考!你有些太过于依赖你的能力了,珊珊。难道失去了念写,你就连基本的分析和判断都没有了吗?”
炎珊被吉冈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却又鞭辟入里的分析说得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但在吉冈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注视下,她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眼中兴奋的光芒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丝被点醒的心虚和反思。
“我……明白了,吉冈叔叔。”她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服气后的清醒。
与此同时,在远离地球物质世界、扭曲混沌的亚空间夹缝中,基里艾洛德人的使者,如同幽灵般漂浮着。
他的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其小心地向这片亚空间更深邃、更混乱的区域延展、探查,每一丝波动都收敛到了极致,唯恐惊动某些沉睡的存在。
就在他的感知小心翼翼地扫过一片空间能量异常狂暴、形成巨大涡流的区域边缘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生命波动的气息,如同黑暗中一颗稍纵即逝的萤火,突兀地撞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嗯?”基人使者兜帽下的阴影猛地一凝,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牢牢吸住,精神触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悄然缠绕过去。
在那片狂暴能量涡流的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渺小身影正蜷缩着,瑟瑟发抖。
那是一个外形古怪的小生物,约莫半人高,有着类似人形的躯干和纤细的四肢,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部两侧那对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犄角。
此刻,这个小家伙似乎极度恐惧,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散发着一种弱小、无助、极力想要隐藏自己的气息。
“这似乎是消除艾能美那电磁波的那只怪兽…?”德班的信息,如同闪电般划过基人使者的意识。
魔神艾能美那的宿敌,听说是中能中和、甚至净化她那狂暴精神能量的奇异生命体,所有正在被她追杀。
“魔神?”基人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这不就是个很好的炮灰吗。
他黑袍下的能量开始无声地、极其谨慎地凝聚。一道隐晦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探测波,如同最轻柔的微风,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
“没错!就是它!”确认无误的刹那,基人使者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调动起主上赐予的那一丝至高无上的“黑暗力量”,小心翼翼地将其编织、塑形,一个极其复杂、精妙绝伦的“屏蔽”符文在他意念中成型。这符文如同一张无形的、由纯粹黑暗能量构成的蛛网,轻柔却无比牢固地覆盖在德班身上,将它彻底包裹。
“成了!”基人使者心中一定,如释重负。有了这层来自主上的黑暗防护,那位拥有预知能力的存在,就几乎不可能再通过常规手段定位到德班的存在了!
当然,这层黑暗的掩护无法隔绝德班与艾能美那之间那源自生命本源的、如同磁石两极般的宿敌感应!这正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不再迟疑。基人使者黑袍无风自动,手臂朝着德班的方向看似随意地一挥。
德班蜷缩之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黝黑深邃的洞口瞬间张开。还在惊惧颤抖的小家伙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进去,消失在洞口之中。洞口随即无声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去吧,小东西……”基人使者沙哑的声音在虚空中低语,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艾能美那……该轮到你表演了。”
做完这一切,基人使者如同融入墨汁的阴影,迅速收敛起所有气息,彻底消失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亚空间夹缝里,不留一丝痕迹。
地球,tpc远东总部基地,炎珊的房间。
正把头埋在等身大小的玩偶熊怀中闭目养神、反思着吉冈话语的炎珊,心脏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像被一根冰冷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异样感骤然划过她的心头。那感觉……奇异又陌生,带着一丝……仿佛被某种极其古老、极其冰冷的意志轻轻触碰了一下的心悸?一种难以言喻的的感觉紧随其后。
她倏地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惊疑和困惑。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立刻调动起念写能力,如同张开一张无形的巨网,以自己为中心,仔细地扫描着地球及其近地轨道周围的空间。
然而,念写所及之处,一切如常。地球平稳运行,近地轨道空间静谧,哥尔赞在预设的偏远山谷里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盖迪在大古的宿舍里欢快地追着一个小球。刚才那一丝心悸,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彻底消失无踪,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清晰的痕迹。
是错觉吗?还是最近压力太大,精神过于敏感导致的幻象?
炎珊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灯火阑珊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