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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槐树下的红布

我第一次见到那截红布时,正蹲在槐树根上吐得昏天黑地。

六月的雨裹着腥气砸下来,把后山的土路泡成了泥汤。三叔公的棺材刚入土,送葬的人早散了,只有我还抱着那棵老槐树干呕——不是因为悲伤,是棺木入土时,我清楚看见坟头塌下去一块,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尾巴尖,像极了黄鼠狼的尾巴。

「后生,别对着老槐吐。」

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雨里,裤脚沾着泥却没湿多少。她往我手里塞了块姜,「这树邪性,沾不得秽气。」

我嚼着生姜抬头,看见老槐树的枝桠间挂着块红布,被雨水泡得发黑,像块凝固的血痂。这棵树长在后山坟地中央,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皮裂开的纹路里总积着黑泥,村里人说那是老祖宗的血。

「三婆,」我抹了把脸,「三叔公走的时候,是不是……」

「嘘——」三婆突然捂住我的嘴,她枯瘦的手指上戴着个银戒指,冰凉的金属硌得我生疼。「别瞎问,也别瞎看。今晚把门窗关紧,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

她转身往山下走,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坟头的野草,惊起几只黑色的飞虫。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后颈上有几处红肿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挠过。

回到家时,堂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我爹正蹲在灶台前抽烟,烟锅子的火光映着他蜡黄的脸,「看到啥了?」

「没……没看到啥。」我把湿透的裤脚卷起来,脚踝处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像是被树枝刮的。

「明儿一早就走,去城里你姑家待阵子。」爹磕了磕烟灰,火星子落在地上,「这地方,不能待了。」

我刚想追问,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板上。爹猛地站起来,抄起门后的扁担,「谁?」

门外没动静,只有风吹过院墙外的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第二章 夜半鼠声

后半夜,我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了。

那声音从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木头。我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照过去,墙根的老鼠洞前堆着几粒黑色的粪便,洞口的泥土被刨得乱七八糟。

我们家的老屋是土坯墙,墙角早被老鼠蛀空了。以前三叔公总说,这房子底下的老鼠比人还多,夜里能听见它们在炕洞里跑。

可今晚的声音不太对劲。

那声音越来越响,带着种黏腻的湿滑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扒拉着墙皮。我攥着手电筒的手心全是汗,突然想起三婆说的话——把门窗关紧,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

「咔嚓。」

一块土坯从墙上掉下来,露出个拳头大的洞。手电筒的光柱照过去,我看见洞里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圆溜溜的,在黑暗里泛着红光。

那不是老鼠的眼睛。

老鼠的眼睛是绿豆大小的黑珠子,可这双眼睛有核桃那么大,瞳孔竖成一条细线,像极了猫的眼睛。但猫不会住在老鼠洞里,更不会发出这种磨牙似的「咯吱」声。

洞越来越大,潮湿的泥土簌簌往下掉。我隐约看见有灰色的毛从洞里钻出来,毛茸茸的,沾着黑褐色的黏液。那东西的爪子在墙上抓挠着,指甲刮过土坯的声音像是在锯木头,听得我头皮发麻。

「爹!」我喊了一声,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炕上的被子突然被扯了一下,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鱼内脏混着尿骚味。我猛地掀开被子,看见床脚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体型像只半大的猫,却长着条细长的尾巴,尾巴尖上还沾着几撮白色的毛。

它正用那双红眼睛盯着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牙齿缝里还塞着几根灰色的毛发。

我抄起枕头砸过去,那东西「吱」地叫了一声,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它转身钻进墙洞,洞口的泥土上留下几个带血的爪印,血是暗红色的,像是已经凝固了很久。

窗外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大鸟撞到了窗纸上。我扑到窗边,看见窗台上落着只黑色的乌鸦,它的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屋里,嘴里叼着根白色的羽毛。

那羽毛我认得,是三叔公寿衣上的。

第三章 蛇蜕

第二天一早,我在灶台后的柴堆里发现了张蛇蜕。

那蛇蜕足有手腕粗,完整得像是从模具里脱出来的,蛇鳞的纹路清晰可见,头部的位置还留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最奇怪的是,蛇蜕的七寸处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勒断过。

「这山里哪来这么大的蛇?」我爹拿着蛇蜕的手在发抖,「前几年最多也就胳膊粗……」

「爹,昨晚……」我刚想说墙洞里的东西,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别瞎咧咧!」他把蛇蜕扔进灶膛,火「腾」地一下窜起来,蛇蜕在火焰里蜷缩成一团,发出股焦糊的臭味,像是烧头发的味道。「吃完早饭赶紧收拾东西,跟你姑去城里住。」

我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苗映着灶壁上的裂痕,那些裂痕弯弯曲曲的,像是无数条小蛇在爬。突然,我在柴火堆底下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黄铜铃铛,铃铛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扭曲的蛇。

这铃铛我见过,挂在三叔公的床头。他走的那天早上,我还听见这铃铛响过,声音清脆得很,可当时屋里明明没人。

「爹,这铃铛……」

「扔了!」我爹突然吼了一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得渗出血珠。「啥破烂都捡,你想找死啊!」

他抢过铃铛扔进火里,铃铛在火焰中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哭。我盯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发现火堆里还藏着些东西——几根白色的羽毛,半片乌龟壳,还有一小撮灰色的绒毛,混在柴灰里,像是有人特意放在那的。

这些东西,是五仙的祭品。

村里老人常说,山里住着五位仙家:狐、黄、白、柳、灰。狐是狐狸,黄是黄鼠狼,白是刺猬,柳是蛇,灰是老鼠。这五仙不能惹,每年都得给它们上供,不然就会遭报应。

三叔公以前是村里管祭祀的,每年清明都要带着祭品去后山祭拜。可今年开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还把祠堂里的牌位都烧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没来由的。

「去把你三婆叫来。」我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就说……就说老东西显灵了。」

我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三婆的孙子二柱子蹲在门槛上,他手里拿着根树枝,正在地上画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看,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他画的是个小人,小人的胸口插着根针,周围还画着几条扭曲的蛇。

「二柱子,你画这干啥?」

二柱子抬起头,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挂着丝口水,「奶奶说,这样就能让它们不咬我了。」他指着自己的胳膊,上面有几处青紫色的瘀伤,像是被什么东西缠过。「昨晚我看见好多蛇,它们在院子里打架,有一条好大的白蛇,嘴里还叼着只黄鼠狼……」

「你奶奶呢?」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皮肤冰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奶奶在屋里剥蛇皮呢。」二柱子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她说要给我做双蛇皮鞋,穿了就能像蛇一样跑得快。」

我猛地推开三婆的院门,堂屋里的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三婆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剪刀,面前的木板上摊着张血淋淋的蛇皮,蛇皮还在微微抽搐。她的旁边堆着十几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些东西——有黄鼠狼的尾巴,刺猬的爪子,还有几只眼睛圆鼓鼓的老鼠,泡在浑浊的液体里,像是标本。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墙上挂着张完整的狐狸皮,狐狸的眼睛被挖掉了,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门口,皮草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斑点,像是没擦干净的血迹。

「你来啦。」三婆抬起头,她的脸上溅了几滴血,嘴角却带着笑。「正好,帮我把这蛇胆取出来,要活的,泡酒才有用。」

她手里的剪刀上还滴着血,血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渗进泥土里,留下个暗红色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像极了三叔公坟头塌下去的那块。

「三婆,你在干啥?」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忘了老规矩了?五仙是不能杀的!」

「规矩?」三婆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得像夜猫子叫,「那老东西都把规矩破了,我还守着干啥?」她猛地指向墙角,「你自己看!」

墙角堆着些干草,草里裹着个东西,露出半截白色的尾巴。我走过去扒开干草,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那是只黄鼠狼的尸体,肚子被剖开了,内脏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张血淋淋的皮,皮上还留着几个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黄鼠狼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浑浊不堪,像是蒙上了层白霜。

「这是……」

「这是前天夜里来的。」三婆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它叼着你三叔公的指甲盖,想钻进我被窝呢。我一剪刀下去,就把它钉在墙上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我冲到门口,看见二柱子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上缠着条黑色的蛇,蛇身有手腕粗,七寸处有圈明显的勒痕,正是我早上在柴堆里发现的那张蛇蜕的主人。

蛇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像是瞎了,却精准地缠绕着二柱子的脖子。二柱子的脸涨得发紫,嘴里吐着白沫,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蛇身,却怎么也扯不开。

「孽障!」三婆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把菜刀就往蛇身上砍。蛇「嘶」地一声,松开二柱子,转身缠上三婆的胳膊。它的毒牙咬进三婆的皮肉里,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渗进去,三婆的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

我抄起院门口的扁担,狠狠砸在蛇头上。蛇的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缠得三婆的胳膊咯咯作响。就在这时,我看见蛇的肚子上有块鳞片是白色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替换过。

那白色鳞片的形状,像极了三叔公寿衣上的盘扣。

第四章 狐影

三婆最终没能救过来。

她的胳膊肿得像根发面馒头,皮肤下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爬,临死前她一直抓着自己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后山的方向。

二柱子被吓傻了,嘴里不停念叨着「红布……尾巴……」之类的胡话。我爹把他捆在炕上,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说这样能让他少看点不干净的东西。

傍晚的时候,村里的老支书来了。他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雕成了狐狸的形状,「后生,跟我去祠堂一趟。」

祠堂在村子东头,平时锁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祭祀的时候才打开。我跟着老支书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祠堂正中央摆着五个牌位,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五个模糊的动物图案。牌位前的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在正中央留着个干净的圆形印记,像是不久前还放着什么东西。

「你三叔公,把五仙的祭品换了。」老支书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种奇怪的回音。「他用自己的指甲、头发、牙齿,还有……」

「还有啥?」我追问了一句,心脏狂跳不止。

老支书没有回答,他走到供桌前,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地面发出空洞的声响,像是下面是空的。他蹲下身,掀开块木板,露出个黑糊糊的洞口,一股腥臭味从洞里飘出来,和我昨晚在屋里闻到的腥臊味一模一样。

「你自己看吧。」老支书把手里的油灯递给我,「看完你就知道,为啥这村子要完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着油灯钻进洞口。洞里比我想象的要宽敞,能容一个人弯腰行走。墙壁是泥土夯成的,上面刻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人被动物撕咬的场景。

走了约莫十几步,洞里突然开阔起来,像是个小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个石台,石台上铺着块红色的布,正是我在老槐树上看到的那块。红布上放着个黑木盒子,盒子上刻着五仙的图案,图案的眼睛处镶嵌着黑色的珠子,在油灯下闪着诡异的光。

我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白骨,像是小孩子的指骨,上面还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白骨旁边放着个黄铜铃铛,和我在柴堆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铃铛上多了些牙印,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

盒子底下压着张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符号旁边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得像是用爪子划出来的:

「以骨为引,以血为祭,五仙换命,各取所需。」

「啥意思?」我刚想问老支书,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洞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突然,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起来,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有无数只动物在跳舞。一股腥风吹过,带着股淡淡的脂粉香,像是女人用的胭脂。

我猛地回头,看见洞口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角一抹鲜红的口红,像是刚喝过血。她的身形很窈窕,却总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尤其是她的手脚,显得格外细长,指甲涂成了鲜红色,像是刚染过血。

「你是谁?」我的手心全是汗,握紧了手里的油灯。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朝我笑了笑。她笑的时候,眼角向上挑着,像是狐狸的眼睛。就在这时,我看见她的耳朵尖是毛茸茸的,还竖着几根白色的毛发。

「三叔公让我来拿样东西。」女人的声音很尖细,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他说,放在你这儿了。」

「我没拿他东西!」

「不,你拿了。」女人突然朝我扑过来,她的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阵风。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油灯就被她抢了过去。她吹灭油灯,洞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我的脚踝,带着股淡淡的腥气。我摸索着往洞口爬,手指却摸到了些黏腻的东西,像是人的头发,又像是动物的皮毛。

「找到你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带着股冰冷的气息。她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尖利得像是刀片,深深嵌进我的皮肉里。「三叔公的铃铛,借我用用呗?」

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就在这时,我摸到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早上从柴堆里捡的那个黄铜铃铛,我爹没扔干净,被我偷偷藏了起来。

我掏出铃铛,狠狠砸在女人的手上。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女人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那声音根本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倒像是狐狸的哀嚎。

洞里突然亮起一点红光,像是远处的鬼火。我看见女人蹲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后背拱起,长出了毛茸茸的尾巴,尾巴尖上还沾着几撮白色的毛发。

那是三叔公寿衣上的毛。

我趁机爬出洞口,却发现祠堂里空无一人,老支书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五个牌位在黑暗中静静地立着,牌位前的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块红布,红布上放着个黑木盒子,正是我从祠堂跌跌撞撞跑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晚霞把半边天都染成了血红色,后山的老槐树在暮色里像个佝偻的鬼影,枝桠间的红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人在扯着嗓子哭。

我刚跑到村口,就撞见了我爹。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脸色惨白,看见我就拽着往村外跑:「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爹,三婆和二柱子……」

「别管了!」他的声音在发抖,「村里人都走了,就剩咱们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黑着灯,连狗叫声都没有,静得像座坟墓。只有三婆家的方向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纸里透出来,映出个奇怪的影子,像是有人在屋里跳着扭曲的舞蹈。

刚跑出村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无数只脚在地上奔跑。我回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黑压压的老鼠从村里涌出来,它们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红光,密密麻麻地朝着我们追来,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潮水在涌动。

「快跑!」我爹把麻袋往我背上一塞,「这麻袋里的东西别丢,是保命的!」

我们沿着山路往镇上跑,老鼠在身后紧追不舍。我跑得太快,脚踝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裤脚流下来,滴在地上,很快就被追上来的老鼠舔舐干净。

跑到半山腰时,我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抬头一看,一群乌鸦盘旋在头顶,它们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像是瞎了,却精准地朝着我们俯冲下来。我爹脱下外套挥舞着,乌鸦被打得纷纷落地,却又挣扎着爬起来,用尖利的喙啄着地上的泥土,像是在寻找什么。

「它们在找血!」我爹吼道,「别让血滴在地上!」

我撕下衣角缠住脚踝,刚想继续跑,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条黑色的蛇,它的七寸处有圈勒痕,正是早上那条咬伤三婆的蛇。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眼睛却圆睁着,死死地盯着我,嘴里还叼着半片黄鼠狼的耳朵。

麻袋突然动了一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爹脸色一变,拽着我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掀开麻袋的一角——里面装着只刺猬,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背上还插着几根白色的羽毛,像是从乌鸦身上薅下来的。

刺猬的眼睛是红色的,看见我就发出「吱吱」的叫声,声音尖利得像是在警告。我突然想起三叔公以前说过,刺猬是五仙里的「白老太」,最记仇,谁要是伤了它的子孙,它能追着人咬三年。

「这是……」

「是从祠堂供桌底下摸的。」我爹压低声音,「老支书说,五仙乱了套,只有用活物当引子,才能让它们互相斗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头后面突然传来「嗷」的一声惨叫。我们探头一看,只见那条死蛇的旁边,蹲着只火红色的狐狸,它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过。它正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一只黄鼠狼的尸体,那尸体的肚子被剖开了,内脏散落一地,和三婆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狐狸的眼睛是碧绿色的,瞥见我们时突然停下动作,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它嘴里叼着半块血淋淋的骨头,那骨头的形状,像极了黑木盒子里的小孩指骨。

「狐仙……」我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真的显形了……」

狐狸突然朝我们扑过来,速度快得像道红光。我爹猛地把刺猬扔过去,刺猬在空中缩成个刺球,狠狠砸在狐狸脸上。狐狸发出一声哀嚎,脸上被扎出好几个血洞,血流进它的眼睛里,把碧绿色的瞳孔染成了暗红色。

它转身钻进树林,尾巴扫过灌木丛,惊起无数只黑色的飞虫。那些飞虫盘旋着冲向我们,我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飞虫,是密密麻麻的蜱虫,每只都有指甲盖那么大,肚子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吸满了血。

我爹拉着我往山上跑,蜱虫落在我们背上,咬得皮肤火辣辣地疼。跑到老槐树下时,我突然被树根绊倒了,摔在三叔公的坟前。坟头塌下去的那块更大了,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洞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骨头。我探头一看,吓得差点晕过去——洞里堆满了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最上面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背对着我们啃着什么,尾巴尖上沾着块红布,正是老槐树上挂的那块。

它猛地转过身,我看清了它的脸——那是张人脸,却长着狐狸的鼻子和耳朵,眼睛是碧绿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它的嘴里叼着根血淋淋的手指,手指上戴着个银戒指,我认得,是三婆手上的那只。

「三叔公?」我失声喊道。

那东西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牙齿缝里还塞着几根灰色的毛发。它慢慢站起来,身体却像蛇一样扭曲着,下半身是狐狸的腿,尾巴上的红布扫过地上的白骨,发出「沙沙」的声响。

「以骨为引,以血为祭……」它的声音一半像人,一半像狐狸的哀嚎,「我换了三十年阳寿,该还了……」

它突然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黄铜铃铛。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东西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动起来,身体上的皮毛纷纷脱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皮肉,皮肉上布满了蛇咬的牙印、鼠啃的孔洞,还有刺猬扎的血洞。

「还给我……」它伸出爪子抓向铃铛,爪子上沾着黑色的毒液,「那是我的……」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窜出无数只动物——黄鼠狼、老鼠、蛇、刺猬,还有几只颜色各异的狐狸,它们像是被铃铛的声音引来的,疯了似的扑向那东西,用牙齿和爪子撕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我爹拉着我往山下滚,耳边全是惨叫声和骨头断裂的声响。滚到山脚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老槐树下的坟洞像是个沸腾的血池,无数只动物在里面互相撕咬,黑红色的血顺着山坡流下来,把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剧烈地摇晃着,挂在上面的红布被血浸透,像块燃烧的火炭。突然,树干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涌出无数只黑色的虫子,瞬间爬满了整个树冠,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掉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鬼手。

「它们在换命。」我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五仙共用一条命,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得到新生……」

他打开麻袋,里面的刺猬不知何时已经死了,身体僵硬,尖刺上沾满了黑色的血。刺猬的肚子被剖开了,里面没有内脏,只有一堆白色的羽毛,和三叔公寿衣上的一模一样。

天快亮时,我们终于走到了镇上。我回头望了一眼,后山的方向腾起一股黑色的浓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镇上的人说,那是山火,烧了整整一夜,把整个村子都烧成了灰烬。

半年后,我爹得了场怪病,浑身长满了红色的疹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他临死前死死抓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红布……铃铛……别捡……」

他的后颈上,出现了和三婆一模一样的抓痕。

我把他葬在镇上的公墓里,没有立碑。回到城里的出租屋时,我发现行李箱的夹层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红布,红布上沾着几根灰色的毛发,还有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黄铜铃铛。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村子,老槐树又长出了新叶,绿油油的,像是涂了层血。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后颈上有几道抓痕,她朝我挥了挥手,手里拿着个黑木盒子,盒子里露出半截白色的骨头。

「来啊。」她的声音像三婆,又像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该你换命了。」

我猛地从梦里惊醒,听见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打开灯一看,墙根的老鼠洞前,堆着几粒黑色的粪便,粪便上面,放着根白色的羽毛。

窗外的月光惨白,照在窗台上,像是铺了层霜。我看见窗台上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体型像只猫,却长着条毛茸茸的尾巴,尾巴尖上沾着块红布,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它的眼睛是碧绿色的,正透过玻璃,静静地盯着我。

我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台上的东西歪了歪头,尾巴尖的红布扫过玻璃,留下道淡淡的血痕——那血痕和三叔公坟头塌陷处渗出的汁液一模一样,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滚开!」我吼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出租屋里撞出回声。

那东西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尖的牙齿。它纵身一跃,落在窗外的空调外机上,碧绿色的眼睛在月光里亮得吓人。我这才看清,它的前爪上沾着几根灰色的毛发,和麻袋里刺猬背上的一模一样。

楼下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单元楼的铁门。我冲到窗边,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楼下,后颈的抓痕在路灯下清晰可见。她缓缓抬起头,银戒指在月光里闪了一下,正是三婆那枚。

「后生,」她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东西忘带了。」

我猛地关紧窗户,反锁,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大口喘气。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老家那个早已停机的乡邮编号。

铃声响了七声就停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听筒。紧接着,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只有一张图片——

照片里是祠堂的供桌,五个牌位倒了四个,只剩下刻着狐狸图案的那个还立着。牌位前的红布上摆着个黑木盒,盒子敞开着,里面的白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截血淋淋的手指,手指上戴着枚银戒指,戒面凹陷处卡着半片蛇鳞。

发送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

我把手机扔到地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痕里突然渗出些黏腻的液体,暗红色的,带着股腥臊味,顺着桌腿流到墙角,在地板上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慢慢浮起些灰白色的绒毛,像是老鼠的体毛,又像是某种动物蜕下的皮屑。

墙角的老鼠洞传来「咔嚓」声,比上次在老家听到的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牙齿啃噬水泥。我握紧水果刀走过去,刀尖戳到墙皮时,突然感觉到对面传来股力道——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边,正用爪子和我对顶。

「咚!」

一块水泥块突然脱落,露出个硬币大的洞。洞里嵌着颗圆溜溜的眼睛,瞳孔是竖起来的细线,在黑暗里泛着红光。那眼睛眨了眨,突然往后缩去,紧接着,无数只眼睛从墙缝里挤出来,红的、绿的、灰的,密密麻麻地盯着我,像是整个墙面都活了过来。

「以骨为引,以血为祭……」

沙哑的声音从墙里钻出来,一半像我爹,一半像三叔公。水泥墙面开始簌簌掉灰,裂缝里钻出些细长的东西——是蛇的信子,吐着分叉的舌尖,带着股腐肉的臭味。

我挥刀砍过去,刀刃劈在墙上,溅起片火星。蛇信子突然缩回墙里,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只灰色的爪子,指甲尖利如刀,在墙面上划出深深的刻痕,那些刻痕弯弯曲曲,渐渐连成祠堂供桌下的符咒图案。

「该还了……」

墙皮轰然倒塌,无数只老鼠涌了出来,它们的背上骑着指甲盖大的黄鼠狼,黄鼠狼的耳朵里钻着细小的黑蛇,蛇的鳞片间还粘着白色的刺猬刺。它们像股黑色的潮水,顺着地板朝我爬来,所过之处,木质地板冒出青烟,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我退到阳台,抓起晾衣杆乱挥。晾衣杆打到个毛茸茸的东西,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是只半大的狐狸,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正是祠堂里那个红衣服女人的原型。它的肚子上有个血洞,洞里露出截白色的骨头,和黑木盒里的指骨一模一样。

「铃铛……」它用爪子指着我的口袋,血沫从嘴角涌出来,「给我铃铛……」

我这才想起,那枚黄铜铃铛还揣在裤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是块正在融化的冰。我掏出铃铛,刚想扔出去,却发现铃铛内侧刻着行小字,以前被泥垢遮住了,现在被血渍泡得清晰可见:

「丙戌年三月初九,换。」

那是我的生日。

狐狸突然笑了,碧绿色的眼睛里流出暗红色的泪。它猛地扑过来,不是抢铃铛,而是用尖牙咬住我的手腕。剧痛传来时,我看见它的牙齿刺穿皮肤,血珠滴在铃铛上,铃铛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这一次不再是清脆的「叮铃」,而是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的哀嚎——有老鼠的尖叫,蛇的嘶鸣,黄鼠狼的吱叫,刺猬的哼唧,还有人的哭喊。声音撞在墙壁上,震得窗户玻璃纷纷碎裂,楼下传来「扑通」声,像是有人从楼上摔了下去。

我甩开狐狸,它的身体在铃声里渐渐透明,最后化作团红雾,被风卷着从阳台飘出去。那些涌来的鼠群、蛇和黄鼠狼也跟着消散,只在地板上留下层灰白色的粉末,像是烧尽的纸灰。

墙洞里的眼睛消失了,裂缝里渗出的血渍也慢慢干涸,只留下道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极了老槐树的年轮。

我瘫坐在地上,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血珠滴在铃铛上,顺着刻痕汇成小小的溪流。这时我才发现,铃铛内侧的小字下面还有行更浅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五仙共命,缺一不可。」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屏幕虽然裂开,却亮得刺眼。来电显示是我爹的号码——他下葬那天,这号码就注销了。

我颤抖着接起,听筒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泥土。过了半晌,个熟悉的声音钻出来,一半苍老,一半稚嫩,像是三叔公和二柱子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后生,祠堂的牌位……得补齐啊。」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血红,照在对面楼的墙面上。我看见墙面上慢慢浮现出五个模糊的影子,第一个是狐狸,第二个是黄鼠狼,第三个是刺猬,第四个是蛇,第五个……是个人形,手里握着枚黄铜铃铛。

那影子转过头,脸对着我的窗户,五官渐渐清晰——是我的脸,嘴角咧着和狐狸一样的弧度,眼睛里映着团跳动的红布。

手腕的伤口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往心脏钻。我低头,看见伤口处的血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变成了墨绿色,像极了三婆胳膊上蔓延的毒液。

楼下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笃、笃、笃」,节奏和三婆上山时一模一样。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我家门口。

紧接着,门把手动了。

「后生,」门外的声音带着笑,银戒指碰撞门板的声音清脆悦耳,「换命的时辰,到了。」

我握紧手里的黄铜铃铛,它烫得像是块烙铁。墙面上的影子慢慢转过身,第五个影子举起铃铛,和我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铃声再次响起时,我看见自己的指甲正在变长,耳朵尖开始发烫,后背有什么东西正在拱起,毛茸茸的,带着股熟悉的腥气——那是后山老槐树的味道,是祠堂供桌下的泥土味,是三叔公坟头渗出的汁液味。

原来换命从来不是选择,是轮回。

就像老槐树枯了又青,红布烂了又换,五仙的牌位倒了,总会有人把自己填进去。

门板在「笃笃」声里慢慢裂开,蓝布衫的衣角先挤了进来,沾着湿漉漉的黑泥,泥里还裹着根白色的羽毛——三叔公寿衣上的最后一根。

门板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地板上的灰渍,扫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像极了老槐树根在泥土里蔓延的形状。我握紧发烫的黄铜铃铛,指节被烫得通红,铃铛内侧的刻痕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血珠滴在地板上,竟顺着那道痕迹缓缓流动,像是在画某种符咒。

「后生,别怕。」三婆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股腐烂的姜味,「换命不疼的,就像脱件旧衣裳。」

我后退半步,后背撞到阳台栏杆,冰凉的金属硌得脊椎生疼。栏杆上不知何时落满了黑色的虫子,是蜱虫,每只都鼓着圆滚滚的肚子,壳上的纹路里卡着暗红的血痂,和老槐树上积的黑泥一个模样。

门缝里突然伸进来一只手,枯瘦的手指戴着银戒指,指甲缝里塞满黑泥。那手在地板上摸索着,抓起一根白色的羽毛——是刚才从墙缝里飘出来的那根,三叔公寿衣上的。

「你看,」三婆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他早就准备好了。五仙换命,总得有个新身子承着。」

那手突然指向我的手腕,伤口处的墨绿色正在往上爬,像条细小的蛇钻进血管。「你爹当年选了鼠,能钻洞,能藏污,可藏得再深,也躲不过蛇咬。」

「三叔公选了狐,聪明,能变人形,可尾巴藏不住,终究成了四不像。」

「我选了蛇,能蜕皮,能续命,可七寸被人攥着,活不过三季。」

她的话像冰锥扎进耳朵,我突然想起爹临终前抓着我的手,指缝里露出的灰色绒毛;想起三叔公坟洞里那张半人半狐的脸,尾巴上缠着的红布;想起三婆胳膊上迅速变黑的伤口,像极了蛇咬后的淤痕。

原来他们早就换过了。

「该你选了。」三婆的手停在我脚边,银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狐、黄、白、柳、灰,选一个,就能活下去。」

门缝突然变大,露出半张脸。三婆的眼睛变成了灰白色,像是蒙着层白霜,和祠堂里那些乌鸦的眼睛一模一样。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牙尖上挂着丝墨绿色的黏液,滴在地板上,烧出个小小的黑洞。

「不选?」她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蛇的嘶鸣,「不选也得选。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早就跟五仙缠在一处了。」

阳台的窗户「哐当」一声被风吹开,夜风吹进来,带着股熟悉的腥气。我看见窗外的空调外机上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是刚才那只长着碧绿色眼睛的狐狸,它的嘴里叼着个黑木盒,正是祠堂里那个。

狐狸纵身一跃,跳进阳台,黑木盒「啪」地落在地上,盖子摔开,里面滚出一堆白骨——不是小孩的指骨,是五根成年人的指骨,每根指骨的关节处都刻着个小小的字:鼠、狐、蛇、猬、鼬。

最后一根指骨滚到我脚边,上面刻着的字是「人」。

「你看,」三婆的手抓住我的脚踝,指甲深深掐进皮肉,「早就给你留着位置了。」

手腕的疼痛突然加剧,墨绿色已经爬到了手肘,皮肤下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我低头,看见掌心的血珠滴在铃铛上,竟在铃铛表面晕开一个模糊的影子——是只刺猬,浑身尖刺竖起,刺上扎着无数根灰色的毛发。

「白老太……」我喉咙发紧,想起三叔公说过,刺猬性子最烈,认准了谁,就会钉谁一辈子。

「选刺猬?」三婆的声音里带着惊讶,随即又笑了,「也好,刺猬能藏,能守,只要把心裹在刺里,谁也伤不着。」

她的手突然松开,门缝里飘进来块红布,落在黑木盒里,盖住了那堆白骨。红布上绣着五个歪歪扭扭的字,是用暗红色的线绣的,像是用鲜血染过:

「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阳台的狐狸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在原地打了个转,竟化作一团红雾,钻进黑木盒里。紧接着,墙缝里钻出无数只灰色的老鼠,纷纷跳进盒中;地板下传来「窸窣」声,一条黑色的小蛇游出来,盘在盒沿;门后突然滚出个刺球,是只刺猬,尖刺上还沾着蜱虫的尸体。

五仙都进去了。

三婆的手慢慢缩回门缝,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地板,带起一阵灰雾。「记着,每月初三,把血滴在红布上。忘了的话……」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它们会自己来取的。」

门板「咔哒」一声合上,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地板上的黑木盒还在,红布盖得严严实实,盒身微微颤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拱动。

手腕的疼痛渐渐消退,墨绿色的痕迹慢慢变淡,最后只剩下道浅浅的疤痕,形状像片蜷缩的刺猬刺。掌心的黄铜铃铛不再发烫,内侧的刻痕变得模糊,只有「丙戌年三月初九」那行字,依旧清晰得刺眼。

我蹲下身,看着黑木盒。红布下的颤动越来越剧烈,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老鼠啃骨头,蛇吐信子,狐狸打喷嚏,黄鼠狼磨牙,还有刺猬团成球时刺与刺摩擦的「沙沙」声。

它们在里面等着。

手机突然又亮了,屏幕裂开的蛛网里,映出我自己的脸。我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嘴角不知何时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和窗台上那只狐狸的笑容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光依旧惨白,照在对面楼的墙面上。那五个影子还在,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还有那个握着铃铛的人形。人形的脸慢慢转向我,眼睛里的红布越飘越近,最后贴在玻璃上,像块凝固的血痂。

我拿起黑木盒,红布的边角蹭过手指,带着股温热的触感,像是刚从谁的胸口扯下来的。盒子很沉,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盒而出。

阳台的栏杆上,不知何时落了只乌鸦,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盒子,嘴里叼着根灰色的毛发——是从我手腕的疤痕上掉下来的。

它突然扑棱棱飞起,朝着老家的方向飞去,黑色的翅膀划破惨白的月光,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黑影。我知道,它是回去报信的。

报信说,新的「人」选好了。

黑木盒里突然传来「叮」的一声,是铃铛响了。不是我手里这枚,是藏在红布下的另一枚,三叔公那枚被狐狸叼走的铃铛。

两枚铃铛隔着红布共鸣,声音清越,却带着股化不开的腥气,顺着窗户飘出去,飘向城市的各个角落——那里有无数个紧闭的门窗,无数道墙缝里的眼睛,无数个等待着换命的「后生」。

我把黑木盒塞进衣柜最深处,上面压满了旧衣服。转身时,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后颈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浅浅的抓痕,和三婆、我爹的一模一样。

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布料。我知道,它们在找舒服的地方待着,就像当年躲在三叔公的床底、我爹的柴堆、三婆的炕洞里一样。

今晚不用关窗了。

因为从现在起,我就是它们的门窗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条尾巴。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慢慢变形,尾椎处微微隆起,长出一撮毛茸茸的灰毛,在月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换命,开始了。

衣柜里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慢悠悠地刮着木板。我背对着衣柜站在镜子前,看着后颈的抓痕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些血珠没有滴落,而是顺着皮肤往下爬,在衣领上晕开淡淡的红痕,形状像极了刺猬背上的纹路。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映出衣柜门缝里透出的一点红光。是条陌生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该喂了。」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整,正好是三叔公下葬的时辰。

我走到衣柜前,手指刚碰到柜门,就感觉到里面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带着股甜腻的腥香,像是熟透的石榴混着铁锈味。这味道我认得,三叔公坟头塌陷处渗出的汁液就是这个味,三婆屋里泡着黄鼠狼尸体的玻璃罐里也飘着这味。

「吱呀——」

柜门被我推开一条缝,红布从黑木盒里溜出来,像条活蛇缠上我的脚踝。布面湿漉漉的,沾着些黏腻的液体,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痕迹,和老槐树下的血沟一模一样。

黑木盒里的动静停了。

我蹲下身,看见红布下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是只灰老鼠,眼睛红得像烧红的炭。它正叼着半块指甲盖,那指甲盖的月牙白处有道浅浅的裂痕——是我上周不小心被门夹到的那根。

「原来你们早就取过了。」我喃喃自语,声音竟带着种诡异的平静。

老鼠突然松开嘴,指甲盖「当啷」一声落在盒底。它后腿一蹬,竟直立起来,前爪抱在胸前,像是在作揖。紧接着,盒里钻出只黄鼠狼,尖嘴叼着根白色的羽毛,轻轻放在我手背上;一条黑蛇游出来,信子舔过我手腕的疤痕,留下冰凉的触感;刺猬团成刺球滚到我脚边,刺尖沾着的蜱虫尸体轻轻蹭着我的裤脚。

最后出来的是那只狐狸,碧绿色的眼睛里映着我的影子。它嘴里叼着枚黄铜铃铛,正是祠堂里被我砸过的那枚,铃铛内侧刻着的「换」字被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它把铃铛放在黑木盒中央,五只动物围着铃铛站成一圈,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千百遍。红布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化作五根红绳,分别缠上它们的脖颈。

「丙戌年三月初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换命承继,永不相负。」

这话一说出口,五根红绳突然收紧,五只动物发出一阵细碎的哀嚎。它们的身体开始扭曲、融合,老鼠的尾巴缠上蛇身,黄鼠狼的尖牙咬进刺猬的硬刺,狐狸的爪子按住老鼠的脑袋,最后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钻进黑木盒里。

红绳重新变回红布,盖在盒上时,布面浮现出五个小小的血印,分别是狐爪、黄牙、白刺、蛇鳞和鼠爪的形状。

我把黑木盒塞进衣柜深处,上面压着件蓝布衫——是我昨天在旧货市场淘的,样式和三婆那件一模一样,后颈处也有几道磨破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

关柜门时,我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后颈的抓痕变成了五个小小的血点,排成梅花状,和三婆银戒指内侧的花纹一模一样。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是我姑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昨晚梦见我爹了,「你爹蹲在灶台前抽烟,烟锅子灭了又燃,他说灶膛里的蛇蜕烧不尽,总在夜里爬出来,缠得他喘不过气……」

「姑,」我打断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的血点,「你家墙角有老鼠洞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姑尖利的尖叫,混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爪子在抓挠话筒。

「有……有好多老鼠……它们眼睛是红的……」

「还有蛇……从下水道钻出来的……脖子上缠着红绳……」

我挂了电话,走到窗边。楼下的单元门口,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站着,后颈的抓痕在路灯下闪着光。她抬起头,朝我挥了挥手,银戒指在夜色里亮得刺眼。

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了只乌鸦,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嘴里叼着根灰色的毛发——是从我衣柜里飘出来的,沾着红布上的黏腻液体。

它看见我,突然张嘴,吐出半片指甲盖,正是刚才老鼠叼着的那半块。指甲盖落在窗台上,很快就化作一滩血水,渗进砖缝里,长出株小小的绿芽,芽尖是暗红色的,像极了老槐树新抽的枝。

衣柜里传来铃铛的轻响,「叮铃——叮铃——」

是那只狐狸叼来的黄铜铃铛在响,声音清脆得像是在笑。我知道,它们又饿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我的影子。影子的尾椎处微微隆起,长出一撮灰色的毛,在月光里泛着银光。我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带着温热的触感,和黑木盒里传来的气息一模一样。

楼下的老太太转身往巷子深处走,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墙角的老鼠洞,惊起几只黑色的飞虫。飞虫盘旋着飞向夜空,翅膀上的磷光在黑暗里连成线,像极了当年送葬队伍手里的白幡。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个半年没联系的老同学,他老家也在那片山脚下。编辑短信时,我的手指在屏幕上越敲越快,指甲盖蹭过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老鼠在啃木头。

短信内容很简单:「有空吗?想跟你打听个事,关于五仙的。」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衣柜里的铃铛突然响得急促起来,红布从门缝里溜出来,在地板上写出两个字:

「新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不知何时塞满了黑泥,和三婆手指上的一模一样。后颈的血点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镜子里的我咧开嘴笑了,碧绿色的眼睛在月光里亮得吓人,嘴角的弧度和窗台上那只乌鸦的喙一模一样。

原来换命从不是选择题,是接力棒。

老槐树的根在土里蔓延,红布在风里飘了又飘,总有人要接过那枚黄铜铃铛,在每个凌晨三点,对着黑木盒里的影子说:

「该喂了。」

老同学的短信回得很快,只有一个问号。

我盯着那个问号看了半晌,指尖在屏幕上悬着,后颈的血点突然一阵灼痛。衣柜里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红布顺着门缝爬到脚边,布面的血痕渐渐晕开,拼出半张人脸——是老同学的脸,眉眼间还带着当年在村口小河里摸鱼时的憨气。

「他爷爷是看山的。」我对着空气说,声音里带着股陌生的沙哑,「小时候总见他爷爷往山里送肉,用黑布包着,从来不让人看。」

红布突然绷紧,像根被拉紧的弓弦。黑木盒里传来「咔嚓」一声,像是骨头被嚼碎的声响。

我编辑了第二条短信:「你爷爷还往山里送肉吗?我记得他总在初三去。」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我走到窗边,看见辆白色轿车停在单元门口,老同学从车上下来,穿着件黑色夹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黑布袋——和当年他爷爷进山时拎的袋子一模一样。

他仰头往楼上看,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的眼角有块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像只蜷缩的刺猬。

「上来吧,」我对着手机麦克风说,声音自动从楼下单元门的对讲机里传出去,「我在404。」

这栋楼根本没有404室,我住的是403。但他像是没听出异样,点点头,拎着黑布袋走进楼道。脚步声从一楼慢慢上来,每一步都踩在红布拖出的痕迹上,发出「黏答答」的声响,像是在踩没干透的血泥。

衣柜里的动静突然变得兴奋,铃铛响得又急又脆,红布在地板上欢快地扭动,像条刚蜕壳的蛇。我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老同学站在404的门牌前,手里的黑布袋渗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手指滴在楼道的地毯上,烧出一个个小小的黑洞。

他抬起手,敲响了404的门。

门板是我昨天用三合板钉死的,里面堆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破烂。但此刻,那扇门竟缓缓开了道缝,缝里透出和黑木盒里一样的甜腻腥香。

「王爷爷让我来的。」老同学的声音带着股机械的僵硬,「他说404的主人要添新祭品。」

门后的缝隙里伸出一只手,和三婆的手一模一样,枯瘦,戴着银戒指,指甲缝里塞满黑泥。那手接过黑布袋,指尖划过老同学的手腕,他的袖口立刻渗出暗红色的血渍,形状像极了蛇信子。

我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衣柜上。柜门「吱呀」一声敞开,黑木盒里的红布突然腾空而起,贴在猫眼上,布面映出404门后的景象——

里面没有墙壁,是片黑漆漆的林子,老槐树的枝桠从天花板垂下来,枝桠间挂着无数块红布,每块布上都缠着根白骨。三婆、我爹、三叔公的脸在红布间若隐若现,他们的眼睛都是碧绿色的,嘴角挂着和我一样的笑容。

那只灰老鼠从黑木盒里跳出来,顺着我的裤腿爬到肩膀上,尖嘴凑到我耳边,吐出半片指甲盖——是老同学的,月牙白处有道浅浅的划痕,是他小时候被镰刀割到的旧伤。

「新的,」老鼠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该刻名字了。」

我摸出黄铜铃铛,铃铛内侧的刻痕突然变得滚烫。衣柜深处传来「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木头。我知道,那是刺猬在磨尖它的刺,蛇在褪新的皮,黄鼠狼在练习撕咬的力道,狐狸在舔舐爪子上的血痂。

它们在等新的名字刻上去。

楼道里的脚步声往403走来,一步,两步,三步……停在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像只刺猬在用鼻子蹭门板。

「我看见你了,」老同学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你后颈的抓痕,和王爷爷的一模一样。」

猫眼上的红布突然滑落,露出外面的景象——老同学站在门口,眼角的刺猬印记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正顺着脸颊往下爬。他手里的黑布袋空了,袋口沾着几根灰色的毛发,和我影子里长出的那撮一模一样。

他的身后,404的门敞开着,黑木盒就放在楼道的地毯上,红布盖得严严实实,盒身微微颤动着,像是在欢迎新客人。

我抬起手,指尖的血珠滴在黄铜铃铛上,顺着刻痕缓缓流动。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些模糊的刻痕——是无数个名字,层层叠叠地覆盖着,最上面的是我爹的名字,再下面是三叔公的,三婆的,还有些早已看不清的名字,笔画间都缠着红布的纹路。

最后一个空白处,正等着被新的血珠填满。

敲门声又响了,这一次带着抓挠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在刮着门锁。

「进来吧,」我对着门口说,声音里带着种陌生的熟悉感,「我给你留了位置。」

后颈的抓痕突然绽开,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椎往下流,在衬衫上晕开五朵血花,分别是狐、黄、白、柳、灰的形状。衣柜里的铃铛响得震天,红布腾空而起,在屋里织成一张网,网眼处透出无数只眼睛,红的、绿的、灰的,都在静静地盯着门口。

门「咔哒」一声开了。

老同学站在门口,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眼角的墨绿色已经爬到了眼底。他的手里拎着个东西,是只刺猬,尖刺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血珠滴在地板上,立刻被红布吸了进去。

「王爷爷说,」他走进来,关上门,「换命的人,总得带份见面礼。」

衣柜里的黑木盒突然弹开,红布飞过去,缠上他的手腕。他没有挣扎,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尾椎处微微隆起,长出一撮灰毛,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我知道,换命的接力棒,传到他手里了。

而我,终于成了那个站在楼下的老太太,成了祠堂里那五个牌位的看守者,成了老槐树下那截红布的新主人。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条新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老同学老家的乡邮编号。

内容只有三个字:

「该喂了。」

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整。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单元门口,老同学的白色轿车还停在那里,车窗上落满了黑色的乌鸦,每只都歪着头,用灰白色的眼睛盯着403的窗户。

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老槐树的影子仿佛从山那边延伸过来,爬过城市的屋顶,爬过楼道的墙壁,最后缠上我的脚踝。红布在地板上欢快地扭动,拖出的痕迹在晨光里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腥香,像极了老家坟地春天里弥漫的气息。

衣柜里传来新的动静,是五只动物在打闹的声响,混着铃铛的轻响,像支诡异的童谣。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晨光里慢慢变形,尾椎处的灰毛越长越长,在地板上扫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老鼠在刨土,又像狐狸在摇尾巴。

换命,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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