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鼓
湘西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陈默裹紧冲锋衣,踩着青石板路上的积水,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与泥土腥气。这是他第三次来浦镇,却是头一回在这样的鬼天气里走街串巷。
“吱呀”一声,巷尾那扇斑驳的木门被推开道缝,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是张婆婆,镇上为数不多还认得陈家旧人的老人。
“后生,你真要寻那东西?”张婆婆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线,又轻又脆。
陈默点头,喉结动了动:“我爷临走前说,鼓在您这儿。”
木门彻底敞开,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张婆婆佝偻着背,引他穿过昏暗的堂屋,后院角落里立着个半人高的木柜,锁锈得不成样子。
“民国二十三年,你太爷爷把鼓寄存在我家,说等风波过了就来取。”张婆婆用铜钥匙费力地开锁,“这一等,就是八十年。”
柜门吱呀作响地打开,里面铺着褪色的红绸,一口黑沉沉的鼓静静躺在其中。鼓身是不知名的硬木,包浆厚重,边缘镶嵌着七枚黄铜钉,鼓面蒙着暗黄色的皮子,看不出是牛是羊。
陈默伸手触碰鼓面,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皮子硬挺得不像存放了近百年的东西。他忽然注意到鼓面上隐约有纹路,凑近了看,竟是用极细的线绣出的图案,像是某种符咒,又像是扭曲的人脸。
“这鼓……”陈默刚开口,就听见“咚”的一声轻响,像是鼓自己在震动。
张婆婆猛地按住他的手,脸色瞬间发白:“别碰!这鼓邪性得很!”
陈默缩回手,心跳莫名加速。他从小听爷爷讲太爷爷的故事,说陈家祖上是赶尸匠,后来洗手不干,却留下一口传家的鼓。爷爷说那鼓能镇魂,也能招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你太爷爷当年带着鼓走山路,遇上山洪,同行的八个赶尸匠都没了,就他抱着鼓活了下来。”张婆婆的声音发颤,“但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天天抱着鼓发呆,嘴里念叨着‘它们来了’。”
陈默望着鼓面上的纹路,忽然觉得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是在动。雨不知何时停了,后院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后生,这鼓你还是别要了。”张婆婆叹气,“陈家三代人,没一个能善终的。”
陈默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眼神涣散却又带着恐惧:“把鼓找回来……烧了它……千万别让鼓声在夜里响……”
“我必须带走它。”陈默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将鼓从柜子里抱出来。鼓比看上去沉得多,抱在怀里像揣着一块冰。
离开张婆婆家时,天色已经擦黑。陈默抱着鼓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回头望了好几次,巷子里只有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走到镇口的石桥上,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节奏缓慢,像是有人在敲鼓。陈默猛地回头,桥那头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石桥栏杆的呜咽声。
“是错觉吗?”他喃喃自语,加快了脚步。
回到临时租住的老房子,陈默把鼓放在堂屋角落,用红布盖了起来。这是栋老式的木结构房子,夜里总能听见木头伸缩的声响,但今晚,陈默总觉得那声响里夹杂着别的声音。
凌晨三点,他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鼓面。陈默握紧枕边的水果刀,蹑手蹑脚地走到堂屋门口。
红布下的鼓轮廓分明,刮擦声还在继续,规律而执着。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鼓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默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红布——
鼓静静地立在那里,鼓面完好无损,黄铜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刮擦声戛然而止。
“难道真的是幻觉?”他松了口气,正要把红布盖回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鼓面上的纹路变了。
原本模糊的符咒图案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组成一张痛苦挣扎的人脸,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陈默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就在这时,鼓面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章 鼓纹
第二天一早,陈默就去了镇上的杂货铺,买了绳子和锁,把鼓牢牢捆在桌腿上,又用厚厚的黑布罩住,确定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才稍稍安心。
浦镇不大,一条主街贯穿东西,街边大多是白墙黑瓦的老房子。陈默找了家早餐店,点了碗米粉,邻桌几个老人正闲聊。
“听说了吗?昨晚老王家的牛丢了。”
“丢牛?现在还有偷牛的?”
“不是偷,是不见了!牛栏门好好的,牛就没了,地上还有一摊血。”
陈默心里一动,昨晚他抱鼓回来时,正好路过老王家的牛栏。他放下筷子,走过去搭话:“大爷,您说老王家的牛丢了?”
一个戴草帽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是啊,今早发现的,怪得很。”
“牛栏里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倒是有,老王说牛栏墙上多了个黑手印,跟巴掌似的,擦都擦不掉。”
黑手印?陈默想起鼓面上的黄铜钉,也是七个,大小和手掌差不多。他付了钱,匆匆往老王家赶去。
老王家在镇子东头,离主街不远。陈默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急得团团转,想必就是老王。
“让让,让让!”陈默挤进去,看到牛栏门口果然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墙上赫然印着一个漆黑的手印,五指分明,边缘模糊,像是用湿泥按上去的,但颜色深得发黑。
他凑近细看,发现手印边缘隐隐有纹路,和鼓面上的符咒图案有些相似。
“你是谁?”老王警惕地看着他。
“我是来镇上办事的,听说您家牛丢了,过来看看。”陈默指着手印,“这手印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早喂牛的时候就有了,昨晚还没有呢!”老王叹气,“这牛是我家耕地用的,没了它可怎么办啊!”
陈默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牛的失踪和那口鼓恐怕脱不了干系。
回到住处,他掀开黑布,鼓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当他仔细观察鼓面时,发现那些纹路似乎又清晰了一些,尤其是中间的位置,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轮廓。
“咚。”
一声轻响,毫无征兆地从鼓身传来。陈默吓了一跳,后退几步,紧紧盯着鼓。
鼓没有再动,但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老王家牛栏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你干的?”陈默声音发颤,“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鼓没有回应,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下午,陈默去了镇里的图书馆,想找些关于浦镇历史和陈家的资料。图书馆很小,只有一个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你好,我想找民国时期的地方志。”陈默说。
“在那边的架子上,自己找吧。”年轻人指了指角落里的书架。
陈默在积满灰尘的书架上翻找,终于找到一本泛黄的《浦镇志》。他翻开书页,里面记载着浦镇的兴衰,翻到民国二十三年那一页时,他停了下来。
“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山洪暴发,冲走山民二十八人,其中赶尸匠八人,皆为湘西陈氏族人……”
陈默的手指停在“赶尸匠八人”几个字上,太爷爷当年同行的果然是八个赶尸匠。他继续往下翻,在附录里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一群穿着长衫的人站在一口鼓前,为首的那人眉眼间和爷爷有几分相似,想必就是太爷爷。
照片里的鼓和他带回的那口一模一样,黑沉沉的,边缘镶嵌着黄铜钉。
“找到了什么?”管理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没什么,随便看看。”陈默合上书。
“你是陈家的人吧?”管理员推了推眼镜,“镇上老人说陈家后人回来了,还找了个邪门的东西。”
陈默一愣:“你知道陈家?”
“知道一点,”管理员笑了笑,“我爷爷当年是镇上的郎中,给你太爷爷看过病。他说你太爷爷回来后就中了邪,天天抱着鼓,说鼓里有东西在叫他。”
“鼓里有东西?”
“是啊,”管理员压低声音,“我爷爷说,那八个赶尸匠不是被山洪冲走的,是被你太爷爷杀的,他们的魂魄被封在了鼓里。”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谢过管理员,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回到住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刚进门,就听见堂屋里传来“咚、咚、咚”的鼓声,节奏缓慢而沉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鼓。
他握紧拳头,慢慢推开门——
红布掉在地上,鼓面正微微震动,黄铜钉在昏暗中闪着光。而鼓的旁边,站着一个黑影,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鼓槌,正一下一下地敲着鼓。
第三章 黑影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僵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那个黑影机械地挥动鼓槌,鼓面每震动一次,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浓一分。
黑影很高,瘦得像根竹竿,身上穿着破烂的长衫,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陈默看不清它的脸,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
“谁……谁在那里?”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想后退,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黑影没有回头,依旧敲着鼓,“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像是敲在陈默的心上。
陈默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赶尸匠都有自己的暗号,遇到危险时可以用特定的节奏敲鼓求救。他不知道那节奏是什么,但此刻他只想让这鼓声停下来。
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鼓起勇气冲了过去:“住手!”
就在他快要靠近黑影的时候,黑影猛地转过身来。陈默看清了它的脸,那根本不是人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皱纹的皮,松垮垮地贴在骨头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光亮。
“啊!”陈默吓得大叫一声,木棍掉在地上。
黑影举起鼓槌,朝陈默挥了过来。陈默下意识地躲开,鼓槌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堂屋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陈默看到鼓面上的纹路变得异常清晰,那些扭曲的人脸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他狞笑。
他转身就跑,刚跑到门口,就感觉背后一阵冰冷的触感,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回头一看,黑影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只手干枯得像树枝,皮肤是青灰色的,指甲又黑又长。
“它们……要出来了……”黑影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陈默用力挣脱,跌跌撞撞地跑出大门,一路狂奔,直到跑到主街上才停下来。他回头望去,住处的方向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几盏路灯亮着,投下昏黄的光。陈默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后生,你怎么了?”一个声音传来。
陈默抬头,看到张婆婆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张婆婆,我……我看到黑影了,在我屋里敲鼓。”陈默语无伦次地说。
张婆婆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那鼓一旦被惊动,就不会安生。”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你太爷爷当年封在鼓里的魂魄,”张婆婆的声音低沉,“八个赶尸匠,死得不甘心,魂魄被鼓镇着,时间久了就成了邪祟。”
陈默浑身一颤:“那昨晚老王家的牛……”
“是被它们吃了,”张婆婆点头,“它们需要活物的精血来维持形态,等积攒够了力气,就会从鼓里出来。”
陈默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怎么办?我爷爷让我把鼓烧了。”
“烧不掉的,”张婆婆摇头,“那鼓身是用阴沉木做的,水火不侵,鼓面蒙的是‘阴阳皮’,是用活人皮和兽皮混合制成的,邪性得很。”
“那……那该怎么办?”陈默急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婆婆看着他,“这鼓是陈家惹出来的,还得陈家后人来解决。你太爷爷当年留下了一个法子,写在一本手札里,就在镇西头的祠堂里。”
陈默眼睛一亮:“祠堂?我现在就去!”
“等等,”张婆婆拉住他,“祠堂早就荒废了,里面不干净,你带上这个。”
张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陈默:“这里面是艾草和朱砂,能暂时镇住邪祟。记住,手札在祠堂的供桌下面,拿到手札后赶紧离开,别在里面多待。”
陈默接过香囊,紧紧攥在手里,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他谢过张婆婆,朝着镇西头跑去。
镇西头的祠堂果然荒废了很久,大门上的漆已经剥落,门环上锈迹斑斑。陈默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祠堂里很暗,只有几缕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正中央的供桌上积满了灰尘,上面摆放着一些模糊的牌位。
陈默按照张婆婆的话,走到供桌前,蹲下身去摸索。供桌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难道不在这儿?”陈默皱起眉头,正准备起身,忽然感觉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伸手一摸,是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册子。
“找到了!”陈默心里一喜,刚把小册子拿出来,就听见祠堂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赶紧把小册子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祠堂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第四章 手札
陈默一口气跑回住处,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直到确认没有东西跟来,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册子很旧,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字迹潦草,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
“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五,与八师弟同行,遇山洪,幸得祖师爷庇佑,抱鼓生还。然鼓受血气侵染,封印松动,八师弟魂魄附于鼓上,日夜啼哭……”
陈默逐字逐句地读着,太爷爷的手札里详细记录了当年的经过。原来那八个赶尸匠并不是被太爷爷杀死的,而是在山洪中遇难,他们的魂魄因为某种原因被吸附在了鼓上,太爷爷用秘法将他们封印在了鼓里,想等日后找到破解之法再超度他们。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太爷爷发现那些魂魄的怨气越来越重,已经快要冲破封印。他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彻底解决,只能在临终前把手札藏在祠堂,希望后人能找到办法。
手札里还记载了鼓的来历,这口鼓名叫“阴鼓”,是陈家祖传的法器,原本是用来镇压尸体,防止尸变的。鼓身用阴沉木制成,鼓面蒙的是“阴阳皮”,是用刚死去的青年男子的皮和黑狗血浸泡过的牛皮混合制成的,上面绣着镇魂符咒。
最让陈默心惊的是,手札里提到,阴鼓每吸收一次活物的精血,封印就会减弱一分,当封印彻底消失时,鼓里的八个魂魄就会变成厉鬼,出来寻找替身。而老王家的牛,很可能就是被它们用来增强力量的。
“若后世子孙得见此札,当于月圆之夜,以血亲之血涂于鼓面符咒之上,念动镇魂咒,可暂时加固封印。然此非长久之计,若要彻底解决,需寻得‘阳玉’,以阳玉之精压制阴鼓之邪……”
阳玉?陈默皱起眉头,手札里没有说阳玉是什么,也没有说在哪里能找到。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堂屋里传来“咚、咚”的鼓声,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急促。
第五章 血祭
陈默心里一沉,赶紧走到堂屋门口。只见盖在鼓上的黑布已经掉在地上,鼓面正剧烈地震动着,黄铜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妖异的红光,鼓面上的符咒纹路像是活过来的蛇,扭曲着、蠕动着,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咚!咚!咚!”
鼓声越来越急,震得陈默耳膜发疼,心脏也跟着节奏狂跳。他看到鼓面上的人形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鼓里钻出来。
“不好!封印要破了!”陈默想起手札里的话,月圆之夜用血亲之血涂鼓面,能暂时加固封印。他抬头看向窗外,一轮圆月正挂在天上,月光惨白,透着一股寒意。
事不宜迟,陈默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刀刃很锋利,他咬了咬牙,在左手的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他走到鼓前,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手指按在鼓面的符咒上,顺着纹路缓缓涂抹。鲜血碰到鼓面的瞬间,“滋啦”一声冒出白烟,鼓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痛苦地挣扎。
“镇魂咒……镇魂咒怎么念?”陈默急得额头冒汗,手札里只说要念咒,却没写咒语的内容。
就在这时,鼓面突然鼓起一个大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顶出来。紧接着,一只青灰色的手猛地从鼓面里伸了出来,指甲又黑又长,直扑陈默的面门!
“啊!”陈默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在鼓面上挥舞,紧接着,第二只手、一颗脑袋……一个模糊的人形从鼓里慢慢爬了出来。
那东西和他之前看到的黑影一模一样,穿着破烂的长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面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它张开嘴,发出“嗬嗬”的怪响,朝着陈默扑了过来。
陈默连滚带爬地躲开,抓起地上的菜刀挥舞着:“别过来!”
黑影似乎不怕刀,依旧一步步逼近。陈默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香囊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红光,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几步,发出痛苦的嘶吼。
“香囊!”陈默眼睛一亮,赶紧掏出香囊,紧紧攥在手里。香囊散发出的光芒虽然微弱,却似乎能克制黑影。
黑影在原地徘徊着,不敢靠近。陈默趁机爬起来,目光落在鼓面上。他看到自己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符咒,但还有一部分没有覆盖到。
“必须把血涂满整个符咒!”陈默咬了咬牙,忍着恐惧再次靠近鼓。黑影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再次扑了过来。
陈默侧身躲开,同时将流血的手指按在剩下的符咒上。鲜血迅速蔓延,当最后一丝纹路被染红时,鼓身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红光吸回了鼓里。
“咚!”
一声巨响,鼓面恢复了平静,黄铜钉的红光渐渐褪去,血腥味也淡了许多。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看着鼓,心有余悸。刚才差一点,他就成了黑影的猎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暂时安全了……”陈默松了口气,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手札里说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找到阳玉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阳玉到底是什么?在哪里能找到?陈默皱起眉头,手札里没有任何线索。他忽然想起张婆婆,或许她知道阳玉的下落。
天一亮,陈默就去找张婆婆。张婆婆听完他的叙述,脸色变得十分凝重:“阳玉是传说中的东西,我也只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据说阳玉是吸收了百年阳气的玉石,能压制一切阴邪之物,当年你太爷爷就是靠阳玉才制成了阴鼓的封印。”
“那阳玉在哪里?”陈默急忙问。
“不知道,”张婆婆摇头,“我爷爷说,阳玉在一场战乱中遗失了,可能早就不在浦镇了。”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找不到阳玉,阴鼓里的邪祟迟早会再次出来。
“不过……”张婆婆像是想起了什么,“镇东头的老槐树下,以前有个土地庙,我爷爷说那里供奉过一块玉石,不知道是不是阳玉。后来土地庙塌了,就没人管了。”
陈默眼睛一亮:“我现在就去看看!”
“等等,”张婆婆拉住他,“那老槐树下阴气重,你多带些朱砂,小心点。”
陈默点点头,谢过张婆婆,去杂货铺买了些朱砂,匆匆朝着镇东头的老槐树走去。
第六章 槐下
镇东头的老槐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树干粗壮,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枝向四周伸展,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树下也显得阴森森的。
陈默走到老槐树下,果然看到一片废墟,应该就是当年的土地庙。废墟上长满了杂草,碎石遍地,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有过香火。
他蹲下身,开始在废墟里翻找。朱砂被他撒在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希望能起到一些保护作用。
找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陈默有些失望,难道张婆婆记错了?或者阳玉早就被人拿走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他扒开上面的碎石和杂草,发现是一块巴掌大的玉石。
玉石通体洁白,却透着一股暖意,和阴鼓的冰凉截然不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玉石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这就是阳玉吗?”陈默拿起玉石,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指尖传来,瞬间传遍全身,之前的疲惫和恐惧都消失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把阳玉揣进怀里,正准备离开,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他猛地回头,老槐树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他低头看了看周围的朱砂,朱砂圈完好无损,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他不敢大意,加快脚步离开了老槐树下。走出去很远,那股被窥视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回到住处,陈默拿出阳玉,放在阴鼓旁边。奇怪的是,阳玉一靠近阴鼓,就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而阴鼓则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鼓面上的符咒纹路变得扭曲,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看来这真的是阳玉!”陈默大喜过望,手札里说阳玉能压制阴鼓的邪气,果然没错。
他按照手札里的记载,尝试用阳玉彻底解决阴鼓的问题。手札里说,需要将阳玉放在阴鼓的正中央,然后念动净化咒,让阳玉的阳气渗入鼓身,彻底驱散里面的阴邪。
陈默将阳玉小心翼翼地放在鼓面中央,然后开始回忆净化咒的内容。手札里的字迹很潦草,他费了好大劲才辨认出来。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阳玉之精,净化阴邪……”陈默念起咒语,声音有些颤抖。
随着咒语的念动,阳玉的光芒越来越亮,阴鼓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鼓面开始渗出黑色的粘液,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鼓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惨叫。陈默捂住耳朵,强忍着不适继续念咒。
突然,鼓面猛地炸开,一股黑色的雾气从鼓里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八个模糊的人形,正是那八个赶尸匠的魂魄!
它们发出愤怒的嘶吼,朝着陈默扑了过来。陈默吓得连连后退,就在这时,阳玉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将黑色雾气笼罩其中。
雾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开始慢慢消散。八个魂魄在光芒中痛苦地挣扎,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了。
阳玉的光芒也渐渐褪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阴鼓静静地立在那里,鼓面的符咒纹路已经消失不见,黄铜钉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锈迹斑斑,像是一口普通的旧鼓。
陈默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他成功了,阴鼓里的邪祟被彻底驱散了。
第七章 尾声
解决了阴鼓的问题,陈默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把阳玉收好,然后找了个地方,将阴鼓埋了起来。他不想再让这口邪门的鼓害人了。
第二天,陈默去告别张婆婆。张婆婆看到他安然无恙,欣慰地笑了:“后生,你总算没辜负你太爷爷的期望。”
“谢谢您,张婆婆,如果不是您,我早就没命了。”陈默真心实意地说。
“不用谢,这都是天意。”张婆婆叹了口气,“陈家和这口鼓纠缠了三代人,总算有个了结了。”
陈默离开了浦镇,他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年轻人了。这段经历让他成长了许多,也让他明白了责任和担当的意义。
回到城市后,陈默把阳玉捐给了博物馆。他觉得这样珍贵的东西,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但陈默偶尔还会想起浦镇的那段经历,想起那口阴鼓,想起那些可怕的黑影。他知道,有些东西虽然消失了,但留下的记忆却永远不会磨灭。
湘西的雨依旧下着,浦镇的老房子依旧矗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只有陈默知道,在那个阴雨绵绵的夜晚,他和一口百年阴鼓之间,发生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而那口被埋在地下的阴鼓,是否真的彻底安静了?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