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头气势汹汹,裹挟着山崩海啸之威直冲而来的独角魔猿,顾清晏与楚昭已是剑意与刀罡在手,苏九璃周身也荡漾起神圣的光晕,三女面色微变,便要出手合力将其镇压。
“不必。”
裴砚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神色平静得宛如一汪古井,仿佛那能踏碎山河的百丈魔物,不过是只稍显聒噪的夏蝉。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空间的距离,落在那双充斥着暴虐与饥渴的血色巨眼上,然后,遥遥一指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效,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
“孽畜,此地非你放肆之所。”
裴砚的声音不大,清清淡淡,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意志,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天地的律令,直接烙印在虚空之中。
“既入新世,当守新规。”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道由“话本重塑”之力凝聚而成的无形法则锁链,凭空在魔猿周身乍现!那锁链并非实体,却比世间任何神金仙铁都要坚固,瞬间便将那头凶悍的魔猿捆了个结结实实,任其如何庞大,也动弹不得分毫!
“吼——!!”
魔猿疯狂地挣扎咆哮,精纯至极的魔气如火山般喷发,滚滚黑烟几乎要染黑半边天穹,却如何也挣不断那看似虚幻的锁链。它越是挣扎,锁链便勒得越紧,那股源自世界规则层面的压制力,让它一身通天彻地的蛮力无处可使,充满了无力的憋屈与恐惧。
裴砚负手而立,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神明在宣读判决。
“念你修行不易,一身修为臻至此境亦属难得。便罚你在此地充当‘山门镇兽’百年,以赎前愆,静心感悟新世法则。”
言出,法随!
这道声音仿佛化作了最玄妙的度化真言,直接穿透了魔猿厚重的鳞甲与肉身,灌入其混乱的魂海之中。
只见那魔猿血红巨眼中的暴戾与凶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转而化为了一丝茫然,最后,那茫然也被一种莫名的、发自灵魂深处的顺从所取代。它庞大的身躯不再挣扎,周身沸腾的魔气也渐渐平息,最后竟在无数道震撼的目光中,庞大的身躯缓缓收敛,乖乖地匍匐在地,巨大的头颅低垂,姿态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看门犬。
这一手,比直接一指将其轰杀成渣,还要来得震撼人心!
神裔裁决者与那两位刚刚归顺的异界强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亲眼见证了裴砚是如何随手降服一头气息堪比他们世界顶尖神魔的恐怖巨兽,更是如何言出法随,直接篡改其心智与本能!
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这哪里是力量,这分明是创世神才拥有的权柄!
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杂念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敬畏。他们再不敢站着,齐齐跪伏于地,额头紧贴着满是尘埃的地面,声音中充满了狂热与臣服:“我等……我等愿为主人效死!请主人示下,我等愿为主人在人界开疆拓土,收集情报,万死不辞!”
裴砚的目光从匍匐的魔猿身上收回,落在这满目疮痍、生灵涂炭的人界废土之上,心中百感交集。
三轮诡日,两轮血月,光怪陆离的能量辐射着大地,哀嚎与死亡是这片土地的主旋律。
他虽不认为自己是引发这场九界融合浩劫的唯一罪魁,但也清晰地明白,这一切的发生,与他窃取九界本源、打破旧有平衡的行为,脱不开干系。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种下了因,便不能对这恶果视而不见。
“九界融合,已成定局。天道崩坏,秩序不存……亿万生灵,何其无辜?”裴砚轻声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旋即化为深沉的决然。
他不是救世主,也无意成为救世主。但他既然站在这片土地上,看着自己昔日的故土沦为炼狱,总要做些什么。
“起来吧。”裴砚淡淡地对跪伏的三人说道,“你们分散行动,一方面,探查如今人界各地的具体灾情与新崛起的势力分布;另一方面,若遇上幸存的人类,或是其他尚存善念的种族生灵,指引他们,向此地汇聚。”
“遵命!”三人如蒙大赦,恭敬领命后,化作三道流光,向着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做完这一切,裴砚转身看向苏九璃三女,原本冷硬的眼神柔和了些许。他牵起苏九璃的手,神识再度铺展开来,细细感应着周遭的天地气机。
片刻后,他目光一凝,锁定了某个方向。
“走,我们去那里。”
四人化作流光,划破扭曲的天际。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群山环抱之中的巨大山谷。此地地势极为隐蔽,更难得的是,在这片灵气稀薄污浊的废土上,此处的灵气竟相对其他区域要略显充裕纯净,仿佛一处被遗忘的世外之地。
裴砚立于山谷之巅,俯瞰着下方开阔的谷地,目光坚定。
“此地,当为这乱世中的一方净土,庇护苍生,以待将来。”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个庇护所的构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他开始沉思,如何才能最有效地利用自己掌握的“话本重塑”之力,以及“说书人系统”的其他能力,来创造出一个真正稳固、安全、足以容纳大量生灵的庇护所。
凭空造物?开辟一方独立的小世界?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自己曾经说过的故事,《封神演义》里的洞天福地,《西游记》里的水帘洞、五庄观……这些都可以成为模板。
就在裴砚沉思之际,身旁的苏九璃柔声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夫君。”
裴砚侧目看去。
“若要凭空创造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独立小世界,对你本源之力与心神的消耗,恐怕是天文数字。”苏九璃的美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作为上古神裔的公主,对于界域构建、能量运转的理解,有着天生的敏锐。
“况且,”她继续分析道,“九界融合初期,各界强者都在疯狂地探索这片新天地。一个毫无征兆出现的、能量纯净的独立世界,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太过显眼,必然会引来无数强者的觊觎与窥探。届时,我们恐怕会永无宁日。”
苏九璃的这番话,如同一盆恰到好处的凉水,让裴砚瞬间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他的力量虽强,但并非无穷无尽,更重要的是,苏九璃点出了最关键的战略问题——低调发育。
“那依九璃之见?”裴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虚心请教。
苏九璃微微一笑,继续道:“夫君何不换个思路?我们不求‘隔绝’,而求‘转化’与‘筛选’。不如先从构建一个能‘净化’外界驳杂能量,并具备强大防御能力的‘话本结界’入手,将这座山谷笼罩起来。此结界,对外,可抵御强敌,对内,可将那三种诡日、两轮血月的驳杂光与能量,转化为可供生灵吸收的纯净元气。如此一来,既能为庇护所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还能让庇护所内的生灵逐步适应这个新世界。待我们根基稳固,再逐步将其扩展完善,最终化为一方真正的‘桃花源’,也未为晚也。”
她的建议,不仅体现了她作为贤内助的智慧,更展现出她对能量法则与界域构建的深刻理解,其战略价值与前瞻性,让裴砚都为之惊叹。
这不仅仅是避免了主角能力过于逆天而缺乏成长过程的突兀感,更是为“桃花源”这个庇护所的独特设定,埋下了最合理的伏笔。
“九璃所言极是。”裴砚闻言,茅塞顿开,眼中的赞赏化为浓浓的暖意,他轻轻揽过苏九璃的腰肢,“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计划既定,裴砚不再迟疑。他采纳了苏九璃的建议,决定先以一个具有强大防御和净化能力的“话本守护大阵”为基础,逐步构建这个“话本庇护所”。
他心念一动,体内的“话本重塑”之力开始被调动起来。同时,一丝独特的、蕴含着微弱生机与和平意念的召唤讯号,以这座山谷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悄无声息地向着周边区域扩散而去。
这道讯号,对于那些妖魔鬼怪而言毫无意义,但对于那些在末世中苦苦挣扎、濒临绝望的幸存者来说,却像是黑暗中最微弱、也最温暖的一缕烛光。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山谷之外,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他们是被那道微弱的生机讯号吸引而来,每个人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眼中既有希冀,又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们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山谷的入口。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头匍匐在入口处,如同一座黑色小山般的巨兽。
那狰狞的独角,那地狱黑曜石般的鳞甲,那即便沉睡也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正是先前凶威赫赫的独角魔猿!
幸存者们瞬间停下了脚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死寂的绝望重新笼罩了他们。
完了……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有人已经准备闭目等死之际,却发现那头恐怖的巨兽只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领头的一个老者,颤抖着,壮着胆子,仔细观察了片刻。
他惊愕地发现,这头巨兽虽然气息恐怖,但身上却没有丝毫杀意,反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一个荒诞而又疯狂的念头,猛地窜入了他的脑海!
在这天地异变、神佛不存的末日,妖魔横行,鬼怪遍地。旧有的信仰早已崩塌,对于这些在炼狱中挣扎求生的凡人而言,力量,就是唯一的神!
而眼前这头巨兽,无疑拥有着他们无法想象的伟力!
老者浑浊的眼中,猛然爆发出一种狂热到扭曲的光芒!他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像是看到了真正的救星一般,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紧接着,他身后那些同样绝望的幸存者们,也仿佛瞬间被点醒了!
对啊!神佛不理我们,那就拜魔神!只要能活下去!
“噗通!噗通!噗通!”
一片跪倒在地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这些衣衫褴褛的幸存者们,对着那头还在乖乖履行“山门镇兽”职责的独角魔猿,爆发出震天的、充满了狂热崇拜的呼喊:
“魔神大人显灵了!”
“感谢魔神大人降下神使守护我们!!”
“我等愿终身侍奉魔神大人!求魔神大人庇护!!”
山谷之巅,正准备现身、以“仙人”姿态接引难民的裴砚,听着下方那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裴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