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璃那句颤抖的呓语,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也彻底宣告了三人的死刑。
阎罗神君!
是他!
那个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执掌六道轮回,制定冥府铁律的至高主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轰隆隆——!
裴砚等人所在的这片阴阳交界的模糊地带,整个天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抹,瞬间陷入了永恒的暗夜!不是天黑了,而是“光”这个概念,被从这片空间里硬生生抽离了出去!
日月无光,星辰匿迹。
呜——呜——
阴风怒号,卷起碎石与尘埃,那风声凄厉,不似人间之风,倒像是亿万亡魂在同时哭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刮骨的寒意,要将生者的阳气彻底吹散。
就在那无尽的黑暗天幕之上,一尊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巍峨身影,开始缓缓浮现。
那不是血肉之躯,甚至连能量体都算不上。
它,是由最纯粹、最本源的生死轮回法则之力凝聚而成的投影!
其身躯无比巨大,轮廓模糊,仿佛由无数生生灭灭的灵魂剪影交织而成。上一瞬,你能看到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下一瞬,便化作老者寿终正寝;这一刻,是将军战死沙场,下一刻,又成了书生灯下苦读。万物生灵,从诞生到死亡的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身躯上飞速流转,构成了一幅宏大而又恐怖的生命画卷。
他每一次似有若无的呼吸,都带动着这方天地的法则剧烈律动,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冥界规则的化身!
那尊身影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两处位置,亮起了如同黑洞般幽深的漩涡。那不是眼睛,那是轮回的入口,是定格生死的深渊!
仅仅是被那“目光”笼罩,苏九璃和楚昭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呃……”
苏九璃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股无形的威压,此刻已经化作了实质。空气黏稠得如同万年玄冰,将她死死地禁锢在原地,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神魂仿佛要被这股重量直接碾成最原始的粒子!
楚昭更是凄惨,他体内的魔气本是霸道无匹,此刻却像是阳光下的积雪,在那纯粹的生死法则面前,连挣扎都做不到,便迅速消融、瓦解。他双膝一软,竟被硬生生压得跪倒在地,坚硬的乱石地被他的膝盖砸出两个深坑,屈辱与恐惧几乎要撑爆他的魔心。
动弹不得!
反抗不能!
他们就像是被琥珀凝固的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向终结。
更为恐怖的景象出现了。
在那巍峨身影的周身,渐渐浮现出六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轮盘虚影。天人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六道沉浮,善恶果报,无数生灵的幻影在其中挣扎、轮回,皆在其一念之间。
这,便是他无上权柄的具象化!
终于,那至高的存在,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没有震耳欲聋的声波,却像是一道道九天神雷,越过了耳膜,越过了肉体,直接在裴砚三人的神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尔等凡人,屡犯冥规,扰乱阴阳,更毁关破界,视吾冥府如无物!”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审判的铁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噗!”
裴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口血,甚至不是被震伤的,而是神魂受到冲击,反馈到肉身上的结果!
他正承受着双重的折磨!
背后的冥府印记早已化作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魂,要将其拖拽出去,献祭给这位无上的主宰。而来自阎罗神君的威压与神魂雷音,则像是一柄柄巨锤,从外部不断地轰击着他的意识。
内外夹击,痛不欲生!
“系统……启动……九界说书人……”
裴砚牙关紧咬,血沫从齿缝间不断溢出,他在心中疯狂呐喊,试图运转自己最大的依仗。
然而,往日里响应迅速的系统,在这一刻,却仿佛陷入了泥沼,光芒黯淡,响应变得前所未有的迟滞和艰难。就好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在足以扭曲时空规则的磁场面前,也濒临失灵!
“裴郎!”
苏九璃看到裴砚七窍渗血的惨状,目眦欲裂。她强行压下灵魂的战栗,一股决绝之意涌上心头。
“燃我神血,护我所爱!”
她发出一声悲鸣,身后那九条无力垂落的狐尾虚影,竟在瞬间由虚化实,燃烧起璀璨的金色火焰!那是她最本源的神裔血脉之力!
九尾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华盖,试图为裴砚撑开一片喘息的空间。
然而,那立于九天之上的巍峨身影,仅仅是……随意地瞥了一眼。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仅仅是一道目光。
咔嚓……咔嚓嚓……
那燃烧着神裔血脉,足以焚山煮海的九尾华盖,就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刃划过的琉璃,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自上而下,寸寸碎裂!最后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悲哀地飘散。
“噗——”苏九璃如遭雷击,再次喷出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只剩下了浓浓的绝望。
楚昭目睹此景,心中的不屈被彻底激发。他是魔,魔性本就桀骜!
“吼!”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强行催动所剩无几的魔功,一道微弱的黑气从他身上升腾而起。
可那黑气刚一出现,就被周围浓郁如水的生死法则之力瞬间净化,连一朵浪花都没能翻起。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神君的审判,仍在继续。
“挑衅冥府秩序者,无论神魔仙妖,皆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冰冷无情的声音,为三人的命运画上了句号。
“尔等……罪无可恕!”
随着最后四个字落下,天地间的法则为之沸腾!
唰!唰!唰!
一道道由纯粹的冥界法则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凭空从虚无中钻出,它们上面铭刻着古老而森严的符文,散发着禁锢一切、磨灭一切的气息,带着死亡的律动,分别缠向裴砚、苏九璃和楚昭三人。
这是法则的禁锢,一旦被缠上,他们的神魂将被直接打入九幽炼狱的最深处,永世沉沦,比死亡更可怕!
完了。
这是苏九璃和楚昭心中同时闪过的念头。
面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打击,任何挣扎都是笑话。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裴砚那即将被无尽痛苦和绝望吞噬的脑海中,却疯狂地闪过了一切的可能性。
硬抗?那是找死!崔珏一介判官都能让他狼狈不堪,更何况是冥府的至高主宰?逃?天地都被禁锢,能逃到哪里去?
唯一的生机……唯一的变数……
或许,还在他的“嘴”上!他的“言灵”,他的“说书”!
可……面对这等存在,他的言灵还有用吗?
就在裴砚的思绪如电光火石般闪过时,那缠向他的法则锁链,已经近在咫尺!冰冷、死寂的气息,已经刺得他眉心生疼。
苏九璃和楚昭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一息……两息……
预想中神魂被撕裂的剧痛,并未传来。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九璃和楚昭惊疑不定地睁开眼,随即,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足以禁锢神魔的法则锁链,正静静地悬停在裴砚的咽喉前,不足一寸的距离。尖端的符文还在微微闪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时间,仿佛凝固了。
而九天之上,那尊巍峨的阎罗神君,那双如同宇宙般深邃的漩涡“眼眸”,不知何时,已经从俯瞰众生的漠然,转而聚焦在了裴砚的身上。
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裴砚的肉体,穿透了那枚冥府印记,落在了裴砚神魂深处,那一缕微弱,却又显得格外奇异的“书魂”气息之上。
那是之前裴砚以言灵撼动鬼门关时,留下的痕迹。
一种极难察觉的,不属于审判,不属于愤怒的“异样感”,从那至高的意志中,悄然流露。
冰冷、浩瀚、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再次在裴砚的神魂中响起,却不再是纯粹的审判。
“能以言灵撼动界壁,你这凡人……倒有几分特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