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晏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裴砚的血肉之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燃烧着的是一种足以焚尽一切的绝望与恨意。
“杀了李玄真……”
这声音扭曲而沙哑,不像是恳求,更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诅咒。
裴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顾清晏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那静静躺在软榻上的苏九璃。
怀中的温软正在一丝丝变得冰冷,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杀李玄真?
别说现在连药王城的门都进不去,就算能进去,面对一个能悄无声息颠覆太医院的狠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苏九璃等不了。
强闯,是送死。等待,也是送死。
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从外界和内心同时挤压而来。药王城外那一道道肆无忌惮扫荡的神念,怀中爱人不断流逝的生机,顾清晏那双绝望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猛烈的燃料,投入了裴砚体内那座本就濒临爆发的火山之中。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猛地从他丹田深处炸开!
之前为了救苏九璃,强行炼化吸收的那一缕霸道绝伦的“裁决本源气运”,此刻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的焦灼与绝望,竟开始疯狂地暴动起来。
这股力量至高无上,带着审判万物的意志,与裴砚体内驳杂而雄浑的修为,产生了最激烈的冲突!他的经脉瞬间化作了奔腾咆哮的江河,肌肉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甚至渗透出细密的血珠。
剧痛袭来,裴砚的身体猛地一弓,脸色瞬间煞白。
“裴砚?!”顾清晏大惊失色,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楚昭与沈砚秋也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别过来!”裴砚低吼一声,声音嘶哑,“替我护法!”
他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盘膝坐下。他知道,这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连日奔波与精神紧绷,加上这裁决本源气运的刺激,让他竟在这种绝境之下,触摸到了那层通往“卷册境”的壁垒!
是危机,也是唯一的生机!
若能在此刻突破,实力暴涨,或许能解锁新的能力,为苏九璃寻得一线生机!
赌了!
见裴砚心意已决,楚昭与沈砚秋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立刻一左一右,神情凝重地守在星舟两侧,警惕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顾清晏看着裴砚痛苦的模样,又看了看气息愈发微弱的苏九璃,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她咬破指尖,一滴滴殷红如血钻的精血浮现,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与药香。她屈指一弹,精血化作一道道血线,没入苏九璃的眉心。
“九璃,撑住……我用我顾家的本命精血,给你续命!”
她是在为裴砚争取时间,也是在为苏九理,为自己,争取一个渺茫的未来。
星舟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裴砚的识海之中,却正上演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的识海化作了一片混沌,那本作为定海神针的“盘古书魂”剧烈震荡,无数书页“哗啦啦”地脱离书脊,如同一场金色的暴风雪,席卷了整个空间。
那缕裁决本源气运,则化作一条金色的雷霆巨龙,咆哮着,撕咬着,试图将这本古书彻底撕碎,将这片敢于容纳它的世界彻底裁决、净化!
裴砚的神魂仿佛一叶扁舟,在风暴与雷霆之间飘摇,随时都会被撕成碎片。
毁灭的气息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笼罩心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被他忽略许久的系统提示,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裁决本源气运,可淬炼万物,亦可毁灭万物……】
淬炼?
对!不是对抗,是引导!是利用!
这股力量是双刃剑,既然能伤我,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福至心灵,裴砚的神魂不再逃避,而是冒着被撕碎的风险,猛地冲向那风暴的中心。他以自身神魂为引,强行将那条暴虐的金色雷龙,引向那些翻飞破碎的书页!
“以裁决之火,淬我书魂之真!”
“给我炼!”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举动!
“昂——!”
金色雷龙仿佛受到了挑衅,发出了震怒的咆哮,携带着审判一切的意志,狠狠撞向了那些书页。
没有想象中的灰飞烟灭。
当那霸道无匹的裁决之力触碰到书页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只是虚影般的书页,竟发出了如同神金被千锤百炼时的铿锵之音!
每一缕裁决之力,都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书页上。书页上的金色古字被砸得迸散,又在下一瞬重新凝聚,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古朴,仿佛要从虚幻中真正地走入现实。
一页,两页,百页,千页……
无数书页在这场狂暴的淬炼中沉浮,它们在毁灭的边缘疯狂汲取着裁决之力,不断地破碎又重组。盘古书魂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节节攀升!
书页上,那些原本模糊的文字,开始变得清晰可辨,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某种至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裴砚仿佛听到了来自远古的祭祀声,听到了圣贤的诵经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缕裁决之力被某一张书页彻底吞噬后,整片识海的风暴戛然而止。
轰!
一道无形的壁垒,轰然破碎!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数倍的气息,从裴砚体内冲天而起。星舟都为之微微一震。
【叮!恭喜宿主成功突破至‘卷册境初期’!】
【叮!宿主神魂‘盘古书魂’发生异变,凝实度大幅提升!】
【叮!解锁‘卷册境’专属技能——【书页世界】!】
裴砚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金光一闪而逝,他体内的伤势在突破的瞬间尽数恢复,修为更是稳固在了卷册境初期!
他没有理会暴涨的力量,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新技能的介绍。
【书页世界】:可消耗大量魂力,将指定目标(实力需低于宿主一个大境界)或一片区域(范围与宿主实力相关),暂时拉入一个由盘古书魂书页构成的独立小世界。在该世界中,可隔绝外界一切神念探查与大部分天地法则影响。
隔绝……一切神念探查?
隔绝……大部分天地法则影响?
裴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不正是为苏九璃量身定做的吗?她身上的神裔气息,还有那该死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裁决印记”,不都是引来无穷无尽麻烦的根源吗?
如果能将她拉入这个“书页世界”,是否就能将这一切波动,全部隔绝?!
“试一试!”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催动刚刚掌握的力量。
“嗡——”
一本巨大、古朴、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巨书虚影,缓缓在星舟内浮现。它无声地翻开,其中一页绽放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对准了软榻上的苏九璃。
那书页之上,不再是空白,而是浮现出无数细密如星辰的金色古字,它们缓缓流转,构成了一个玄奥莫测的漩涡。
一股温和的吸力传来,苏九璃连同她身下的软榻,被那光芒轻轻托起,缓缓地、缓缓地朝着那张书页飞去,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巨书虚影合拢,化作点点金光,重新没入裴砚的眉心。
成了!
裴砚立刻探出神念,感知苏九璃的状态。
果然!
在她的身体被吸入书页世界的瞬间,那股始终萦绕不散,如同黑夜中明灯般的神裔血脉气息,以及那道被裁决者标记的波动,瞬间被一层无法言喻的古老力量彻底屏蔽!从外界看,苏九璃这个人,仿佛已经从这片宇宙中彻底蒸发了!
然而,巨大的喜悦之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疲惫。
维持着“书页世界”的存在,对他刚刚突破的魂力而言,消耗极大。
更让他心头一凛的是,他能“看”到,在那个由书页构成的独立小世界里,苏九璃眉心的那枚“裁决印记”,虽然被书页世界的力量死死压制,无法向外传递任何信息,但它本身却像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正在闪烁着微光,仿佛在贪婪地分析着这个新出现的、闻所未闻的空间法则!
就在裴砚心神紧绷,全力维持着书页世界,并警惕着那枚印记的异动时,他的瞳孔,却猛地收缩了。
他震惊地发现,被吸入书页世界的苏九璃,其眉心那原本已经黯淡到近乎熄灭的神魂之火,在被吸入书页之后,竟然……
竟然因为书页世界中,那些由盘古书魂本身散发出的,某种纯粹到极致的“初始文字”气息的滋养,微微地,壮大了一丝!
虽然仅仅是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它没有再继续衰弱下去,而是……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