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帝继位第三载,初夏的风还带着几分温润,却未如往年般送来田间作物拔节的清甜,反倒裹着一股越来越重的水汽,漫过人族聚居的村落。黄河流域的百姓最先察觉异常——往年此时不过刚没过脚踝的河汊,竟在十日内涨至半腰,浑浊的河水卷着岸边的枯草、碎石,日夜不停地拍打着简陋的土堤,发出“轰隆”的闷响,像一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这日清晨,舜帝刚在议事殿坐下,来自黄河中游陶唐部落的信使便跌撞撞闯入,麻布衣衫上沾满泥浆,裤脚还滴着水,不等内侍通报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舜帝!不好了!黄河水昨夜又涨了三尺,南岸的三个村落全被淹了,百姓们抱着树干漂在水上,再不想办法,怕是要……要全军覆没啊!”
舜帝猛地起身,案上的竹简“哗啦”滑落一地。他快步走到信使面前,伸手将人扶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说清楚,水势到底有多急?沿岸的土堤呢?之前让部落加固的屏障,难道一点用都没有?”
信使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哽咽着回话:“回舜帝,这水邪性得很!往年汛期,土堤还能挡上一月半月,可今年的水又猛又浑,夜里听着就像打雷,土堤一碰就塌,根本拦不住!下游的有虞部落也派人来报,说他们那边的河道都改了方向,良田全被冲毁,连储存的粮食都泡在水里了!”
议事殿内的百官顿时骚动起来。左侧站着的大理官皋陶皱紧眉头,沉声道:“舜帝,自颛顼帝定天地分界、绝天地通后,洪荒已近千年无此大灾。如今洪水骤起,怕是山川脉络异动,若不尽快治水,等到秋汛来临,整个黄河流域的人族部落都要遭殃!”
“可派谁去治水呢?”右侧的后稷捧着手中的农书,语气焦急,“此前炎帝教民耕种,黄帝定典制,人族才刚安稳数年,若是洪水不退,好不容易积攒的农耕根基就要毁了!”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却始终没人敢主动请缨。治水本就是难事,更何况此次洪水来得蹊跷,连经验最丰富的老河工都束手无策,谁也不敢保证能办成这事,若是失败,不仅会丢了性命,还会落下误国误民的骂名。
舜帝看着殿内沉默的众人,心中又急又沉。他想起继位时对人族百姓的承诺,想起三皇时代人族一步步从蛮荒走向文明的不易,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臣鲧,请命治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走入殿中。此人头戴兽皮帽,身穿粗布褐衣,腰间系着青铜佩剑,脸上带着几分刚毅,正是黄帝后裔、颛顼帝的玄孙鲧。他走到殿中,对着舜帝深深一揖,声音坚定:“舜帝,臣自幼随族中长辈在黄河边长大,熟悉河道走势,也懂些筑堤拦水的法子。如今洪水肆虐,百姓受难,臣愿领兵前往,定要将洪水治好,还人族一个安稳!”
舜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涌上几分期待。他早听闻鲧为人正直,且对黄河流域的地形极为熟悉,只是此前鲧一直驻守在东方部落,负责抵御凶兽,从未参与过治水之事。舜帝沉吟片刻,问道:“鲧,你可知此次洪水非同寻常?沿岸土堤屡建屡塌,百姓已伤亡不少,你若领兵前往,可有把握?”
鲧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舜帝:“舜帝,臣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臣愿以性命担保,定全力以赴!臣听闻昆仑虚的鸿蒙宗藏有洪荒山川图,若能求得此图,知晓黄河上下游的脉络走向,再联合沿岸部落,分段筑堤、疏通河道,未必不能控制水势。就算前路艰险,臣也绝不会退缩,只求能护得百姓平安!”
殿内的皋陶闻言,上前一步道:“舜帝,鲧乃黄帝后裔,根基深厚,且在部落中威望颇高,由他领兵治水,既能服众,也能调动沿岸资源。臣以为,可准他所请!”
后稷也点头附和:“臣也赞同。如今事态紧急,与其在此争论,不如让鲧即刻领兵前往,先稳住水势,再图后续之策。若是治水过程中遇到难题,再派人回朝商议便是。”
舜帝看着鲧坚定的眼神,又扫过殿内百官的神色,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走上前,拍了拍鲧的肩膀:“好!朕就准你所请!朕赐你青铜斧钺,可调动黄河流域所有部落的人力、物力,再派十名经验丰富的老河工随你前往。你且记住,治水不仅要拦,更要疏,切不可只知筑堤,不顾百姓死活!”
鲧接过舜帝递来的青铜斧钺,高高举起,对着殿外的方向朗声道:“臣遵旨!定不负舜帝所托,不负人族百姓!三日之内,臣必领兵出发,前往黄河中游治水!”
消息传出,黄河沿岸的百姓无不振奋。鲧连夜赶回自己的部落,挑选精壮男子,又派人前往鸿蒙宗求见玄空大长老,希望能借到洪荒山川图。玄空大长老听闻人族遭洪水之难,鲧主动请缨治水,当即禀报道尊龙宇。龙宇正与玄冥在起源殿观览洪荒气运,听闻此事后,淡淡道:“人族兴衰乃洪荒大势,治水亦是他们必经之劫。既然鲧有心,便将山川图借他,再赠他一套治水工具图谱,助他一臂之力。”
玄空领命,次日便将洪荒山川图和治水图谱送到鲧手中。图谱上不仅标注了黄河的主河道、支流,还详细画着如何挖掘沟渠、加固堤坝的法子,甚至标注了哪些地段的土壤适合筑堤,哪些地段需要疏通。鲧看着手中的图谱,心中大喜,对鸿蒙宗感激不已。
三日后,鲧率领五千精兵和十名老河工,带着图谱和工具,浩浩荡荡地向黄河中游进发。沿岸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捧着干粮、饮水送到队伍面前,眼中满是期盼。鲧勒住马,对着百姓们高声道:“乡亲们放心,我鲧定不辱使命,定要将洪水治好,让大家早日重返家园!”
队伍出发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雨,却丝毫没有影响众人的士气。鲧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手中紧握着洪荒山川图,目光望向远方浑浊的黄河。他知道,这场治水之战注定艰难,但为了人族的未来,他必须赢。
而此时的议事殿内,舜帝正站在窗前,看着鲧的队伍渐渐远去,心中默默祈祷。他不知道这场洪水何时才能退去,也不知道鲧能否成功,但他相信,只要人族上下一心,定能度过这场劫难,就像三皇时代那样,在困境中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黄河岸边的风越来越大,卷起的水花溅在鲧的脸上,冰凉刺骨。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水珠,勒紧缰绳,对着身后的队伍喊道:“加快速度!我们早日赶到中游,就能早日救下更多百姓!”
队伍的脚步声、马蹄声与黄河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在洪荒大地上奏响了一曲治水的序曲。一场关乎人族生死存亡的战斗,就此拉开了帷幕。
鲧率队抵达黄河中游时,水势已比信使描述的更凶险。浑浊的河水漫过成片良田,仅露出些许树梢顶端,偶尔能看到漂浮的茅草屋残骸,几个幸存的百姓趴在木筏上,远远望见治水队伍便挥着手臂呼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先救百姓!”鲧翻身下马,将洪荒山川图交给身边副将,提剑跃上临时扎成的木筏,率先划向呼救处。随行的士兵们也纷纷行动,有的扎木筏,有的抛绳索,老河工们则站在高处,眯眼观察水势流向,不时在泥地上画着河道轮廓。
忙到暮色四合,才将附近幸存的三百多百姓转移到高处的土坡上。百姓们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鲧让人燃起篝火,又分发随身携带的干粮,自己则拿着山川图,蹲在篝火旁与老河工们商议对策。
“李老,你看这水势,按图谱上标注的支流方向,咱们是不是该先加固西岸的堤坝?”鲧指着图谱上的红线,语气急切。被称作李老的河工头发花白,接过图谱仔细看了半晌,又抬头望向黑漆漆的河面,摇头道:“鲧大人,这水不对劲啊!往常西岸地势高,水流该往东岸偏,可如今水流却直冲着西岸来,像是有股力道在推着水走。若是硬筑堤,怕是刚修好就被冲垮。”
另一位张老也附和:“李老说得对!方才我摸了水下的泥土,又松又软,根本撑不住堤坝的重量。依我看,得先找到水流反常的原因,不然筑再多堤也没用。”
鲧皱紧眉头,指尖在图谱上反复摩挲。图谱上清晰标注着黄河中游的地形脉络,西岸本是岩石层,水流应绕岸而行,可眼前的景象却与图谱全然不符。他想起玄空大长老赠图时说的“山川脉络或有异动”,心中暗道:难道真是洪荒大地的脉络变了?
第二日天刚亮,鲧便带着两名老河工和十名士兵,乘木筏探查河道。河水湍急,木筏在浪尖上颠簸,好几次差点被掀翻。行至中游最窄处时,张老突然指着水下大喊:“鲧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鲧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浑浊的水下隐约有巨大的黑影晃动,水流经过此处时,竟像是被黑影分流,硬生生改变了方向,直扑西岸。“是暗礁?还是……”鲧话未说完,水下突然涌起一股巨浪,木筏瞬间被掀高,又重重砸落。
“快划!”鲧死死抓住木筏边缘,指挥士兵奋力向岸边划去。待好不容易靠岸,众人都浑身湿透,心有余悸。张老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那黑影太大了,不像是暗礁……倒像是某种巨兽的脊背,说不定是洪荒古兽在水下作乱,才搅得水流反常!”
鲧脸色凝重。若是古兽作乱,单靠筑堤疏通根本没用,可他手中只有五千士兵,连古兽的真面目都没看清,如何对抗?他想起舜帝的嘱托,又看向不远处土坡上期盼的百姓,咬了咬牙:“先派人回朝禀报舜帝,说此处有不明古兽搅乱水流,请求支援。咱们这边,先按图谱试试疏通东岸支流,引走部分河水,减轻西岸压力。”
接下来的十日,鲧率领士兵和沿岸百姓,日夜不停地挖掘东岸支流。百姓们感念鲧的付出,纷纷自带工具赶来帮忙,连老人和孩子都帮着运送土石。可水流依旧湍急,刚挖好的河道,一夜之间就被泥沙填满,反复几次,众人都渐渐没了力气。
这日傍晚,一名士兵匆匆跑来,神色慌张:“鲧大人!不好了!西岸的临时堤坝塌了,水已经漫到土坡下了,百姓们又要遭殃了!”
鲧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铁锹“哐当”掉在地上。他快步跑到土坡边缘,只见浑浊的河水已漫至坡下三尺处,百姓们扶老携幼,满脸惶恐。李老叹了口气:“鲧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水流太急,支流挖不通,堤坝也筑不牢,再等几日,连这土坡都要被淹了!”
鲧望着汹涌的河水,心中又急又愧。他想起出发时对百姓的承诺,想起鸿蒙宗赠予的图谱,难道真要就此放弃?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名身披玄色长袍的修士骑着青牛而来,在土坡前停下。
“在下鸿蒙宗弟子青玄,奉玄空大长老之命,特来助鲧大人治水。”修士翻身下马,对着鲧拱手行礼,“大长老说,大人或许会遇水流反常之困,特让我带来‘定水符’和‘探脉镜’,可助大人探查水下异动,暂稳水势。”
鲧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多谢仙长!多谢玄空大长老!若能稳住水势,定能解眼下之困!”
青玄取出一面青铜镜和一叠黄色符纸,递给鲧:“此探脉镜可照见水下脉络与异物,定水符贴于堤坝之上,可暂阻水流冲击。不过定水符效力有限,大人仍需尽快找到水流反常的根本原因,方能彻底治水。”
鲧接过镜与符,立刻让人将定水符贴在西岸残存的堤坝上。符纸刚贴上,原本汹涌的水流竟真的缓了几分,不再疯狂冲击堤坝。他又拿起探脉镜,对准中游窄处的水面,镜中瞬间映出水下景象——只见一条数十丈长的黑色巨蟒盘踞在河底,蛇身堵住了原本的支流入口,才迫使水流改道冲向西岸!
“竟是这孽障在作祟!”鲧怒喝一声,握紧了腰间的青铜剑。青玄见状,道:“此蟒乃洪荒水蟒,修行已近千年,寻常士兵难以对抗。不如由在下引它上岸,鲧大人再率士兵围杀,可好?”
鲧点头:“有劳仙长!我这就召集士兵,准备迎战!”
夜色渐深,土坡上的篝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鲧率领三千士兵埋伏在岸边草丛中,青玄则手持法剑,立于木筏之上,口中念念有词。河水中渐渐泛起涟漪,黑色巨蟒的头颅缓缓露出水面,双眼如灯笼般通红,对着青玄发出嘶吼。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青玄挥剑斩出一道青光,直逼巨蟒。巨蟒猛地甩动尾巴,掀起巨浪,向木筏拍来。一场人与古兽的大战,在黄河中游的夜色中,骤然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