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的拳头还深陷在冰冷湿滑的泥墙里,像根被强行种进去的萝卜。守拙道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外拔,枯槁的老脸憋得通红,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二!三!走你!”
“噗嗤——!”
伴随着一声湿泥被强行抽离的闷响,陈峰连人带拳头被拔了出来,巨大的惯性让他和守拙道人一起踉跄着向后倒去,“噗通”一声,两人摔作一团,滚了满身的泥灰。
“哎哟喂!我的老腰!”守拙道人揉着腰,龇牙咧嘴。
陈峰则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只刚从墙里“解放”出来的拳头。拳峰上沾满了深褐色的湿泥,皮肤下的淡金色纹路在泥污下若隐若现,倒真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某种……金属根茎?手腕处传来清晰的摩擦痛感,提醒着他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除了在墙上留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外加消耗掉宝贵的能量,屁用没有。
“嘎嘣!嘎嘣!”
阿木那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如同背景音般适时响起。它正抱着最后那块小玄铁疙瘩,啃得忘乎所以,金属碎屑如同黑色的雪片簌簌落下,每一口都像是在啃陈峰的心头肉。
饥饿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再次凶猛地攥紧了陈峰的胃袋。肚子里那块“金属秤砣”因为刚才的“拔拳运动”和能量消耗,发出了更加强烈的、如同战鼓擂鸣般的“咕噜噜”咆哮!
饿!饿疯了!
“徒儿!看到了吧!为师所言非虚!”守拙道人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墙上那个新鲜的拳坑,一脸“我早知如此”的痛心疾首,“你这金灵道体,讲究的是个‘厚积薄发’!是‘不动如山’!是‘固若金汤’!不是用来拆家泄愤的!你看,白白浪费了力气,饿坏了吧?来!听为师的!返璞归真!大地母亲才是你力量的源泉!量大!管饱!还……还练心境!”他指着墙角那堆散发着“芬芳”的泥土,语气充满了蛊惑。
陈峰看着那堆烂泥巴,又看看阿木爪下迅速缩小的玄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生理的极度排斥和丹田那点可怜金气对能量的疯狂渴求,如同两股洪流在他体内激烈对冲。
尊严?在饿死鬼面前一文不值!
脸面?在阿木那两排金牙面前就是一张脆纸!
“妈的!拼了!”陈峰眼中闪过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厉!他猛地爬起,再次冲到那堆泥土旁!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不再矜持!他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狗扑向肉骨头,双手齐下,狠狠挖起两大捧冰冷、黏腻、散发着浓郁土腥和草木腐败气的烂泥!
守拙道人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从怀里(也不知他之前藏哪了)掏出那张烧焦了一角、边缘卷曲的破烂账本残页!他动作迅捷地将残页垫在陈峰面前的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财运垫底!金气归元!峰儿!运转心法!吸!狠狠地吸!想象这土是金子!是灵石!是山珍海味!”
陈峰闭上眼,屏住呼吸(主要是怕闻到味儿吐出来),将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掌心的泥土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吸!榨干它!金铁精气!给老子出来!
“嗡……”
掌心皮肤下的淡金纹路再次艰难地浮现,那股微弱、顽固、如同抽丝剥茧般的吸力,再次传来!
一丝丝极其微弱、混杂着浓厚土腥、水汽、腐败草木气息的浑浊气流,慢吞吞、极其不情愿地从泥土中被“拔”出,顺着劳宫穴,如同蜗牛爬行般,慢悠悠地向丹田挪动。
“呕……”熟悉的、强烈的恶心感再次冲上喉咙,陈峰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痛苦恶心得无以复加!但丹田里那点金气,却如同久旱逢甘霖(虽然是泥浆雨),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这点带着“土味”的浑浊能量。
就在陈峰一边干呕一边“榨土”,守拙道人一边口沫横飞地打气一边心疼地看着阿木啃完最后一点玄铁、开始意犹未尽地用金牙“咯吱咯吱”地磨着地上残留的金属碎屑时——
“咚!咚!咚!”
三声极其沉闷、带着金属质感、仿佛敲在破锣上的巨响,猛地从大殿那扇由陈峰斥巨资更换的、厚达三寸、能防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玄铁大门上传来!
巨响震得整个破败大殿簌簌落灰,屋顶豁口掉下几片碎瓦。
“谁?!”守拙道人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脸色瞬间煞白!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肉痛!那门!那玄铁大门!是他忽悠陈峰花了大价钱换的!是宗门最后的门面(虽然里面漏风)!可千万别被敲坏了!
陈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烂泥差点掉地上。他下意识地看向大门,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吱呀——嘎——!”
沉重无比的玄铁大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推开一条缝。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昏暗的大殿,照亮了飞舞的灰尘。
一个穿着藏青色制式劲装、胸口绣着一枚古朴“玄”字徽记、身形如同铁塔般壮硕的光头大汉,如同门神般堵在了门口。他满脸横肉,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扫视着大殿内的狼藉景象:漏风的屋顶,墙上巨大的豁口,满地泥土、血迹、焦黑的账本残骸、啃剩的玄铁粉末,以及……墙角捧着烂泥、一脸懵逼的陈峰,旁边站着惊惶的老道,还有一个蹲在木偶旁边发呆的少女。
光头大汉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明显的嘲讽弧度,如同看到了一窝在垃圾堆里刨食的老鼠。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皮,洪亮而刺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玄天盟外务执事,铁雄!奉盟令,特来核查灵傀宗债务抵押物——紫晶矿份额使用情况!尔等,谁是主事的?滚出来回话!”
“玄天盟!”
“债务核查!”
“紫晶矿!”
这几个词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了守拙道人的天灵盖上!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最后定格在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上!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那个油腻的破储物袋,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陈峰也懵了。紫晶矿?债务?抵押物?这都什么跟什么?他猛地想起那张被老爹强塞过来、据说价值一座紫晶矿的“霸王卖身契”!那玩意儿难道不是单纯的学费?还有别的猫腻?!
守拙道人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枯槁的脸上硬生生挤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佝偻着腰,小碎步跑到门口,对着那铁塔般的光头大汉连连作揖:“哎哟!原来是玄天盟的铁执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铁雄冷哼一声,鼻孔几乎朝天,看都懒得看守拙一眼,粗壮的手臂一挥,将守拙道人如同拂灰尘般拨到一边,迈开大步就跨进了大殿。沉重的皮靴踩在布满灰尘和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踩在守拙的心尖上。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大殿内扫视,目光最终定格在墙角——陈峰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陈峰手里捧着的那两捧……还沾着草根、甚至能看到半条蚯蚓在蠕动的新鲜烂泥巴上!
铁雄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中的鄙夷和荒谬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他抬手指着陈峰,声音因为极度的不可思议而拔高了八度,如同破锣被重锤敲响:
“你!就是你!捧着烂泥巴那个!你他娘的……该不会就是陈家那个败……呃,那个用一座紫晶矿当学费送进来的大少爷吧?!”
陈峰:“……”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散发着“大地芬芳”的泥土,再看看那光头大汉脸上毫不掩饰的、如同看智障般的表情,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羞愤和荒谬绝伦的热流,“腾”地一下,直冲脑门!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比刚淬炼过的“金灵道体”还要烫!还要硬!还要……无地自容!
守拙道人一看铁雄那眼神,心知要糟!他一个箭步冲到陈峰面前,用身体挡住那两捧烂泥,脸上挤出更加谄媚的笑容,试图转移话题:“铁执事!误会!都是误会!这位正是陈峰,陈少爷!他……他这是在……呃……修炼!对!修炼本门无上秘法——‘厚土载金诀’!亲近大地!感悟金灵!返璞归真!大道至简!您看这气色!这精神头!多……多接地气啊!” 他语无伦次,唾沫横飞,试图把“吃土”包装成高大上的修仙秘法。
铁雄嘴角的嘲讽弧度咧得更大了,几乎要扯到耳根。他抱着粗壮的胳膊,如同看小丑表演般看着守拙,又看看陈峰手里那两捧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的烂泥,最后目光扫过大殿内无处不在的破败和狼藉,尤其是墙上那个巨大的豁口和阿木啃剩的满地金属粉末……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嘶鸣,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幸灾乐祸:
“啧啧啧!‘厚土载金诀’?亲近大地?感悟金灵?陈大少爷这悟性……真是让铁某大开眼界啊!”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严厉,如同冰锥刺骨:
“不过!老子没兴趣看你们在这垃圾堆里悟道!”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卷闪烁着微弱灵光、边缘镶嵌着金线的玉简,“啪”地一声拍在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破桌子上(桌子腿晃了晃),震起一片灰尘。
“盟令在此!立刻!马上!把紫晶矿抵押份额的使用账目、抵押物(指陈峰)的现状评估报告、以及宗门资产清单!统统给老子拿出来!少一个子儿!少一块瓦!老子就按契约办!让你们灵傀宗……彻底除名!!”
“除名”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守拙道人心头!他身体一晃,差点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陈峰捧着那两捧冰冷的烂泥,听着铁雄那毫不留情的嘲讽和赤裸裸的威胁,感受着大殿内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再低头看看自己泥污下隐隐流动的金色纹路……
一股比饥饿感更加强烈、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了全身!
这他妈哪是修仙?
这分明是……
“刚以为自己硬了点,转头就被人按进烂泥坑里,还指着鼻子骂你吃相难看啊!”
…….
(第十六章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