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K市港口,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吞吐着全球的货物与隐秘的罪恶。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和铁锈的味道,吹不散空气中那根紧绷的、仿佛一触即断的弦。
刘天尧站在一座废弃仓库的二层办公室里,透过沾满污垢的玻璃窗,俯瞰着下面零星亮着灯火的码头。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指尖夹着的雪茄,猩红的一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眼底深藏的、几乎被岁月和血锈磨平的锐利,如今又被新的威胁激起。
距离那场几乎将他在m市根基连根拔起的全球围剿,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在Z国K市这座金融迷宫里,他像一株汲取黑暗养分的荆棘,艰难地重新扎根,与本地盘根错节的财阀、以及千夏那条毒蛇般的R国极道势力周旋。上一章,他刚截获一批至关重要的走私货,那是千夏急需的、用以打通某条关键渠道的“敲门砖”。行动干净利落,没留下明显把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无异于直接一耳光扇在“白蛇联”女若头的脸上。
千夏的报复,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更毒。
仓库大门被猛地撞开,阿杰——一个跟了刘天尧多年的弟兄,浑身是血地踉跄冲进来,嘶声道:“尧哥!三号码头…我们的人…被堵住了!是白蛇联的那帮杂碎!他们…他们不像来抢货的,像是来灭口的!”
刘天尧眉头骤然锁紧,雪茄被摁灭在窗台上。千夏这是要直接掀桌子,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宣告,在K市,她的规矩才是规矩。
“小川那边有消息吗?”刘天尧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波澜,但熟悉他的人能感受到那平静下的冰层正在裂开。陈小川投靠国际刑警后,他花了巨大代价,才勉强重新打通一条零星的信息渠道,极其不可靠,但有时却能救命。
“没有!通讯被干扰了,断断续续!”阿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豹哥以前留下的几个老兄弟顶在最前面,快撑不住了!”
听到“豹哥”两个字,刘天尧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阿豹…那个曾经为他断肋搏命,最终却死在他命令下的兄弟。阴影仿佛又加重了一层。
他不再多问,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露出下面紧绷的黑色战术背心和疤痕交错的手臂。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保养得锃亮的黑星手枪,咔嚓上膛,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叫上所有能动的人,从侧面的旧输油管道摸过去。告诉他们,守住五分钟。”刘天尧的眼神冷得像冰,“五分钟不到,以后就不用跟我刘天尧了。”
“是!”阿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扭头冲了出去。
刘天尧没有立刻动身。他走到办公室角落一个老旧的铁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除了一瓶烈酒,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体。他解开油布,露出一把造型古朴、却刃口泛着冷光的唐横刀。刀柄上缠着的布条早已被血和汗浸染得看不出原色。这是老K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第一次火并青龙会时用的刀。很多年了,他几乎不再动用它,仿佛一旦拿起,那些被他强行压制的、属于“血锈刀锋”年代的暴戾就会重新吞噬他。
但今晚,千夏想要回归最原始的丛林法则,他便奉陪。
他将刀负在身后,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仓库外的黑暗。
三号码头已然是一片修罗场。集装箱如同巨大的黑色墓碑,杂乱矗立,其间枪火闪烁,怒吼、惨叫和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血腥味浓得盖过了海水的咸腥。白蛇联的人明显有备而来,火力凶猛,配合刁钻,将刘天尧手下的人死死压制在几个集装箱构成的狭小区域内。
刘天尧如同黑暗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沿着阴影快速移动。他没有从正面加入战团,而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绕到了白蛇联侧翼的后方。
一个白蛇联枪手正依托着一个集装箱角落,疯狂朝外扫射。刘天尧如同从地底冒出,左手闪电般探出,捂住他的嘴,右手的黑星手枪枪口抵住其下颌,没有丝毫犹豫。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枪手身体一僵,软倒下去。刘天尧将他轻轻放倒,取下他身上的弹夹和手雷。
战斗在继续。他如同一个精准而冷酷的死神,在战场的边缘游弋,每一次短点射,每一次诡异的出现,都必然带走一个敌人。他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有精准到极致的杀戮。这种沉默的效率,比疯狂的呐喊更令人胆寒。
很快,白蛇联的侧翼出现了混乱。压力稍减的荆棘会弟兄们察觉到援军到来,士气一振,开始反击。
“尧哥!是尧哥来了!”有人看到了在阴影中闪烁的身影,激动地大喊。
刘天尧没有回应。他看到一个弟兄被两个白蛇联刀手逼到死角,身上已经见了红。他反手抽出了背后的唐横刀。
刀光在昏暗的码头灯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有千锤百炼的劈、砍、抹。刀锋切开肉体,斩断骨骼的声音沉闷而令人牙酸。那是一种与现代枪战格格不入的、属于旧时代的残忍。两个刀手几乎在照面间就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惊愕。
刘天尧甩了下刀身上的血珠,看向那个惊魂未定的弟兄:“还能不能动?”
“能…能!”那弟兄咬着牙站起来。
“跟着我。”刘天尧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成了战场的核心,一把刀,一把枪,硬生生在混乱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将被打散的部下重新聚拢起来。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不断扫视战场,指挥着零星的反击,每一次下令都简洁而致命。
混战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千夏手下那个总是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会计师的军师,山本。此刻他正躲在一辆防弹车后,拿着对讲机急促地指挥着,脸上不再是平日的虚伪从容,而是带着一丝焦虑。
刘天尧的目标瞬间锁定。他低吼一声:“火力掩护我!”
剩下的弟兄们立刻拼死倾泻子弹,暂时压制了正面的敌人。刘天尧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掩体后窜出,以之字形路线高速逼近那辆防弹车。
子弹在他身边呼啸而过,打在集装箱上溅起一串串火星。他俯身、翻滚、冲刺,动作快到极致,对危险的直觉让他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山本发现了冲过来的刘天尧,脸色骤变,慌忙想要躲回车里。
“砰!”
刘天尧手中的黑星怒吼,子弹精准地打在车门框上,迸射的火星吓得山本猛地缩头。就这一瞬间的延误,刘天尧已经冲到近前。
一名守在山本身边的壮硕保镖怒吼着扑上来,手中的砍刀力劈华山。刘天尧不闪不避,唐横刀自下而上撩起,刀锋精准地磕开砍刀,顺势向前一送!
“呃!”保镖的喉咙被切开,嗬嗬地倒了下去。
刘天尧看都没看他一眼,染血的刀尖已经指到了山本的鼻尖前。山本僵在原地,眼镜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双手微微举起。
“让千夏的人停火。”刘天尧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仿佛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了山本的皮肤上,“否则,我下一刀割开的,就不是你的领带了。”
山本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对着对讲机,用R语嘶声喊道:“停火!全体停火!”
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最终归于沉寂。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海风呜咽的声音。码头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
荆棘会剩下的人迅速围拢过来,虽然个个带伤,眼神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凶狠和胜利的快意,死死盯着那些放下武器的白蛇联成员。
刘天尧的刀尖依旧抵着山本。“告诉千夏,”他盯着山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K市不是R国,她的那套规矩,在这里行不通。想要回她的货,让她自己来跟我谈。再派你们这些杂鱼来送死,我不介意把她的‘白蛇’剁成一截截喂狗。”
山本脸色惨白,连连点头。
刘天尧收回刀,对身边的人下令:“清理现场,能带走的弟兄一个不许落下。死的…”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记下名字,抚恤金翻倍。”
“是,尧哥!”
手下人立刻行动起来。
刘天尧走到一旁,看着忙碌收拾残局的手下和垂头丧气的俘虏,点燃了一支新的雪茄,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那翻涌的暴戾和一丝深藏的不安。千夏的反应太过激烈直接,这不像她一贯阴柔诡诈的风格,倒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故意将水搅浑。
他走到那个差点被刀手砍死的弟兄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没丢老子的人。”
那弟兄疼得龇牙咧嘴,却努力挺直腰板:“跟…跟尧哥的!”
刘天尧扯了下嘴角,算是笑过。目光扫过战场,忽然定格在一具白蛇联成员的尸体上。那家伙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色作战服,但手腕上却露出一个奇怪的纹身——不是白蛇联的标志,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类似三螺旋结构的简约图案。
他走过去,用脚将尸体翻过来,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纹身。图案很小,线条精细,显然不是街头混混的随意之作。
“这是什么?”他皱眉,问旁边正在搜身的手下。
手下看了看,茫然摇头:“没见过,尧哥。不是白蛇联的标记。”
刘天尧的心头莫名一跳。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战斗已经结束,危机暂时解除,但一种更大的、更难以形容的诡异感,却如同码头上弥漫不散的海雾,悄然笼罩下来。
他拿出手机,屏幕左上角依然显示着“无服务”。通讯干扰…小川的失联…千夏反常的强硬…还有这个陌生的纹身…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却暂时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像。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夜风,对阿杰沉声道:“尽快清理干净。另外,把那个纹身拍下来,想办法查清楚它的来历。”
“明白!”阿杰点头,立刻去办。
刘天尧站在原地,唐横刀上的血沿着刀尖缓缓滴落,在他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暗红。他眺望着K市璀璨的城市天际线,那霓虹灯光在夜色中绚烂迷离,却照不透这码头上的血腥与迷雾。
敌人,似乎并不只有千夏一个。这看似帮派火拼的局,底下涌动的暗潮,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更深,更冷。
而此刻,远处隐隐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