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之碑碎片化身的流星雨已然熄灭,如同文明最后一声叹息,消散在破碎的虚空中。那短暂而辉煌的终唱,以彻底的自我毁灭为代价,换来了蚀刻兽潮的大片湮灭、背叛者的灵能殉爆,以及空间折叠那令人窒息的吞噬速度的片刻延缓。
平台之上,压力骤减,但弥漫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深的死寂与悲凉。
墨衍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抠入灼热的金属地面,新生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低着头,身体因极致的痛苦与愤怒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怀中那空荡荡的衣袋,如同一个冰冷的黑洞,吞噬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温度。齐渊导师的牺牲,苏瑾姐的重伤濒死,墨璃的残破身躯,阿七的彻底陨落,如今,连这承载了万古文明智慧的石碑,也为了他们,燃尽了最后一点灵性,化为了虚无。
回来我命令你回来!他之前的咆哮已然嘶哑,此刻只剩下无力的低语,如同失去一切的孩子。秩序之环上的混沌光芒因他心神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那刚刚获得的、足以撼动神明的力量,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冷静!小子!只要核心还在
一声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低喝在他耳边响起。是齐渊!这位老人不知何时已挣扎着挪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沾满血污和能量灼痕的手,用力地按在了墨衍那因绝望而绷紧的肩膀上。老人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坚韧,只要核心还在只要你这把钥匙还在火种就未曾熄灭!
齐渊的目光扫过墨衍怀中那里,虽然石碑碎片已然消失,但在原本存放碎片的位置,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米粒大小的纯白光芒,正如同心脏般微弱地搏动着。那是知识之碑在彻底消散前,剥离出的最核心、最本源的一点灵性真种!它并未随流星雨散去,而是依循着与墨衍枷锁血脉的最后联系,悄然留存了下来。
这微光,小得可怜,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但它确实存在着。
墨衍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点微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颤抖着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微弱的光芒捧在手心。光芒触手冰凉,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及那点微光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米粒大小的光芒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向内收缩!紧接着,墨衍之前一直贴身收藏的、那些知识之碑崩解后留下的、最大的几块凡石碎片(之前已失去灵性),竟然无视空间距离,自行从衣袋中飞出,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投向那点收缩的纯白光芒!
无数碎石在飞射过程中便化为齑粉,其最精微的物质结构与那点光芒融合。光芒在吞噬了所有碎片残骸后,不再膨胀,反而继续向内压缩、凝实最终,化为了一块仅有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色泽灰白、表面布满天然神秘纹路、不再散发任何能量波动的石卵?
这石卵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河滩上随手可拾的鹅卵石,再无之前知识之碑的半分神异。它轻轻落在墨衍的掌心,传来的只有冰冷的触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回归了最初本源的沉重。
知识之碑,这位曾经的文明丰碑,在经历了辉煌、崩碎、残喘、终唱之后,最终,以这样一种返璞归真的、近乎消亡的姿态,呈现在墨衍面前。
这是墨衍怔怔地看着掌心这枚不起眼的石卵,他能感觉到,其中那点微弱的灵性真种并未消失,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沉睡,或者说,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回归了种子的形态。
希望,仿佛以另一种更加渺茫、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式,存在着。
但现实的危机,从未远离。
就在墨衍心神被这石卵吸引,齐渊也因这变故而短暂失神的刹那
平台边缘,那尸堆的阴影之下,赵坤那残破的躯干,眼中最后一丝迟疑被疯狂取代!墨衍的失神,齐渊的背对,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钥匙传承都是我的!!他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那嵌入金属柱阴影中的链锯剑,被他用尽残存生命的所有气力,猛地刺出!剑尖撕裂空气,带着赵坤对自身命运的最终诅咒与疯狂掠夺的欲望,精准而狠毒地对准了齐渊毫无防备的后心!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那被知识之碑最后举动彻底激怒的寂灭尊者,也不再保持欣赏的姿态。祂那新生的蚀晶左臂高高举起,指尖那令人灵魂战栗的蚀灭奇点再次凝聚,而且规模远比之前更大!祂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钉在墨衍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墨衍掌心那枚看似平凡的石卵上。
欣赏吧这蝼蚁的背叛!尊者那恢弘而漠然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审判,伴随着蓄势待发的毁灭攻击,笼罩了整个平台,以及文明的终末!
烟尘弥漫的平台上,墨衍蜷缩在地,指尖深深抠入碳化右臂的焦黑表皮,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一。他紧握着掌心那枚寄托着未知未来的沉重石卵,石卵边缘,一丝微不可查的金红色纹路悄然渗出,如同血泪,又似某种沉睡力量的胎动。
王座之上,尊者抬起的巨手搅动虚空,千万蚀刻战兽的残骸在风暴中沉浮,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啸,如同为末日献上的挽歌。
革新派的残军从燃烧的废墟中挣扎升起,赵坤的链锯剑闪烁着最后的疯狂寒光,剑尖划破烟尘,直指那摇曳欲灭的三角光盾最后的残余辉光。
一旁,苏瑾用仅存的完好的手,默默将一颗特制的灵能弹压入枪膛,那封浸透她鲜血、写着 若死,葬我望星处 的遗书,在她昏迷前已被她悄然塞进墨衍破碎的衣袋深处,紧贴着他冰凉的胸膛。
墨衍将胸前那仅存拳头大小的石碑核心紧紧按在胸口,碎片边缘渗出的金红血丝与他自己的鲜血混合,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两个垂死生命的最后共鸣。
而阿七那彻底消散的方位,仿佛从极其遥远的、被折叠的空间断层另一端,隐隐传来她最后数据流湮灭前,那一声超越了机械范畴的、带着某种决绝情感的嘶吼残响:
活下去啊!
这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最后的火星,溅落在墨衍死寂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