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黑石山的轮廓便在戈壁上若隐若现。这座矗立在丝路北道中段的石山,通体呈墨色,岩层间嵌着细碎的白石英,像撒了一把星辰。山脚下的堡垒刚经过战火修缮,夯土墙上的箭痕仍清晰可见,却已透着几分坚固气象。沈砚秋扶着堡垒的木栏杆远眺,晨风吹动她的披风,将衣角扫过墙根的骆驼刺——那耐旱的植物已抽出零星新绿,在枯寂的戈壁上格外显眼。
“砚秋,风凉,先喝碗热粥。”顾长风端着陶碗走近,碗沿飘着淡淡的麦香。他刚从临时医疗站过来,袖口还沾着些许草药碎屑,昨夜为最后几名重伤员换药,几乎未合眼。“北庭官府的军备应该快到了,罗衣那边已把粮草清点妥当,就等器械到位,联防试点便能正式启动。”
沈砚秋接过陶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望着远处雾色中的商道,轻声道:“秦十三传来消息,域外势力的探子还在西部游荡,若军备不能及时到位,恐怕会夜长梦多。李都护虽已答应支援,但北庭军备本就紧张,我总有些放心不下。”
话音未落,堡垒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夹杂着骆驼的嘶鸣。两人快步走到堡垒大门,只见烟尘中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北庭副将周策,身后跟着数十名士兵,牵着载着盔甲、弓箭的骆驼,骆驼蹄下的碎石被踏得簌簌作响。
“沈首领,顾先生,奉命押送军备前来!”周策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拱手道。他身后的士兵陆续卸下骆驼背上的货箱,打开时,银光闪闪的盔甲与打磨锋利的弓箭赫然在目。
沈砚秋心中一松,上前回礼:“周副将辛苦,有劳北庭官府雪中送炭。”她示意阿罗憾清点军备,目光却留意到周策眉宇间的疲惫,“看副将神色,似乎一路并不轻松?”
周策苦笑一声:“实不相瞒,昨夜途经沙枣沟时,遭遇了几名叛军散兵袭扰,虽未造成损失,却耽误了些时辰。如今北庭西部仍不太平,那些残余叛军像附骨之疽,防不胜防。”
顾长风闻言,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他:“这是创伤药,若士兵有受伤的,可涂抹此药,愈合得快些。我在堡垒西侧设了医疗点,若有重伤员,也可送来诊治。”
周策接过瓷瓶,感激道:“顾先生仁心,多谢。都护大人特意吩咐,此次除了军备,还派了十名精锐士兵驻守堡垒,协助联防值守,后续若有需要,官府还会再调物资支援。”
正说着,罗衣带着几名商队伙计赶来,她一身干练的青色短打,手中拿着账本:“沈首领,军备清点完毕,盔甲五十副、弓箭一百五十支、盾牌三十面,与约定数量一致。粮草储备库已备好,军备可即刻入库妥善保管。”
“好。”沈砚秋点头,对阿罗憾道,“你安排护卫与北庭士兵一同将军备入库,再挑选二十名精锐护卫,与北庭士兵组成联合巡逻队,今日便开始沿商道巡查。”
阿罗憾领命而去,周策看着忙碌的众人,低声对沈砚秋道:“沈首领,都护大人私下交代,若试点顺利,他想请中原商队帮忙从内地采购些铁矿与冶铁工匠。北庭铁矿虽多,却缺乏冶炼技术,打造的兵器远不如中原精良。”
沈砚秋略一思忖,道:“此事我可帮忙协调。中原的徐州、晋城盛产铁矿,冶铁工匠也技艺精湛,只是路途遥远,转运需耗费些时日。待商道彻底畅通后,我便安排商队专程运送铁矿与工匠前来。”
周策大喜:“若能如此,北庭防务定能更上一层!都护大人若知晓,必定感激不尽。”
此时,顾长风忽然注意到一名北庭士兵脸色苍白,捂着小腹蹲在地上,额头渗着冷汗。他快步走过去,轻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那士兵抬头,声音虚弱:“回先生,昨夜在沙枣沟受了寒,今早便腹痛不止,还伴有发热。”
顾长风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是风寒引发的急腹症,需尽快诊治。”他示意随行的学徒搀扶士兵前往医疗点,转身对周策道,“长途跋涉加上风寒,士兵们容易染病。我这里有预防风寒的汤药方子,可让堡垒的伙房按方熬制,分给众人服用,能减少疫病风险。”
周策连连点头:“多谢顾先生提醒,我这就让人去办。”
午后,雾色散尽,戈壁滩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沈砚秋站在堡垒的箭楼上,看着联合巡逻队的身影消失在商道尽头的沙丘后,顾长风端着一杯草药茶走了过来。“刚熬的防风茶,喝了能抵御戈壁的风沙。”他将茶杯递到她手中,目光落在远处的黑石山,“这石山虽荒凉,却是商道的天然屏障,若能在山顶修建一个烽火台,一旦有敌情,便可及时传讯。”
沈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黑石山山顶光秃秃的,却居高临下,能俯瞰整条商道。“你说得对。”她点头道,“我这就安排山民工匠上山勘察,尽快动工修建烽火台。有了烽火台,再加上联防巡逻,商道的安全便多了一层保障。”
两人并肩站在箭楼上,风掠过戈壁,带来远处骆驼商队的铜铃声。沈砚秋握着温热的茶杯,心中满是笃定:“以前总觉得丝路漫漫,危机四伏,如今有北庭官府、部落与城邦联手,还有你在身边,我忽然觉得,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顾长风转头看向她,眼中漾着温柔的笑意:“无论何时,我都会陪着你。等烽烟彻底散尽,我们便沿着修好的商道,去看看西域的雪山与湖泊,听说于阗的美玉、疏勒的瓜果,都是世间难得的好物。”
沈砚秋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好,一言为定。”
傍晚时分,山民工匠从黑石山山顶勘察回来,禀报说山顶土质坚硬,适合修建烽火台,且有天然的石块可作为建材。沈砚秋当即下令,明日便动工修建,由阿木带领山民工匠负责,北庭士兵协助搬运建材。
入夜后,堡垒内灯火通明。罗衣正在核对粮草与军备的账目,阿罗憾在训练场上指导联合护卫队操练,顾长风则在医疗站为士兵换药,沈砚秋坐在灯下,绘制着烽火台的修建草图。她笔尖划过纸张,脑海中浮现出商道畅通、驼铃不绝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期待。
忽然,一名护卫匆匆进来禀报:“首领,秦十三回来了,说有紧急情况要向你汇报。”
沈砚秋心中一紧,放下笔起身:“快让他进来。”
秦十三一身风尘,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拱手道:“首领,我在西部的乱石岗发现了域外势力的营地,他们大约有五十余人,似乎在与叛军残余联络,还运来了不少不明物资。”
顾长风闻言,也从医疗站赶来,沉声道:“看来他们是想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尽快做好防备。”
沈砚秋神色凝重,当即下令:“秦十三,你再带五名精锐,连夜探查域外营地的具体情况,摸清他们的物资与兵力部署;阿罗憾,加强夜间巡逻,尤其是堡垒西侧的补给通道,绝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周副将,烦请你即刻派人回庭州,向李都护禀报此事,请求官府增派兵力支援。”
“是!”众人齐声领命,各自行动而去。
堡垒外,月光洒在戈壁上,将沙丘染成银白色。沈砚秋站在大门前,顾长风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们已有防备,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沈砚秋转头看向他,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她轻轻点头:“我不担心,有你和大家在,我信我们能守住商道。”
两人并肩站在月光下,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与山间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沈砚秋知道,虽然危机仍在,但只要各方同心协力,军备到位,联防机制有效运转,定能抵御外敌,让北庭的烽烟彻底散尽,让丝路商道重归安宁。而她与顾长风的约定,也终将在这条洒满希望的商道上,一步步实现。
次日清晨,烽火台的修建工程正式启动。山民工匠与北庭士兵背着石块上山,吆喝声在山谷间回荡。沈砚秋与顾长风来到修建现场,看着众人干劲十足的模样,心中充满了力量。周策派人送来消息,李都护已下令增派三十名士兵前来支援,不日便到。
顾长风走到一名正在打磨石块的老工匠身边,问道:“老师傅,修建烽火台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老工匠放下工具,擦了擦汗:“回先生,山顶建材充足,我们二十几人一起干,不出十日便能完工。这烽火台修好后,再配上烽烟信号,几十里外的动静都能知晓。”
沈砚秋笑道:“辛苦各位师傅了,等烽火台修好,我请大家喝好酒、吃羊肉。”
工匠们闻言,纷纷欢呼起来,干劲更足了。
中午时分,秦十三派人送来消息,说域外营地的物资是一批精良的弯刀与箭矢,他们计划在三日后突袭商道上的补给车队。沈砚秋当即召集周策、阿罗憾与顾长风商议对策。
“他们的目标是补给车队,我们正好可以设下埋伏。”阿罗憾握紧腰间的长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带五十名联合护卫队队员,埋伏在补给通道旁的沙丘后,等他们进入埋伏圈,便一举将其歼灭。”
周策点头道:“我带二十名北庭士兵配合你,从两侧包抄,不让他们有逃跑的机会。”
顾长风道:“我会在埋伏点附近设立临时医疗点,安排学徒待命,一旦有伤员,便可及时救治。”
沈砚秋沉吟片刻,道:“此计可行。但要注意,域外势力的士兵身手矫健,不可轻敌。秦十三继续监视他们的动向,及时传递消息。罗衣,你安排补给车队明日出发,故意放慢速度,引诱他们上钩。”
众人分工完毕,各自准备而去。沈砚秋站在堡垒前,看着远处的商道,心中清楚,这是联防试点后的第一场硬仗,只能胜,不能败。顾长风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们一定会成功。”
沈砚秋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我知道。有你在,我总是很安心。”
戈壁的阳光炽烈,洒在两人身上,将彼此的身影紧紧叠在一起。远处的黑石山巅,烽火台的雏形已渐渐显现,像一座守望的灯塔,守护着这条承载着希望与梦想的丝路商道。沈砚秋相信,只要他们携手同心,定能击退外敌,让北庭的烽烟彻底消散,让驼铃声再次响彻万里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