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草节的前一日，巴图鲁派来的向导已在营地外等候。沈砚秋与顾长风决定提前半日启程，既能熟悉前往乃蛮部草场的路线，也能趁此机会多了解草原各部的礼仪习俗——毕竟祭草节是草原重大庆典，礼仪不当恐失了礼数，反而影响与部落的交情。
清晨的草原泛着淡青色，露珠打湿了马蹄，商队踏着晨光出发。向导是个名叫达赖的年轻牧民，他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走到沈砚秋面前：“沈首领，这匹‘踏雪’性子温顺，跑得稳，草原的路它熟，您骑它最合适。”又牵过一匹栗色马给顾长风，“这匹‘追风’耐力好，顾先生带着药箱，骑它省力。”
沈砚秋与顾长风谢过达赖，翻身上马。商队沿着河谷前行，两侧的草场一望无际，风吹草低，不时能看到野兔或旱獭窜过，远处的雁群排成“人”字，缓缓掠过天际。达赖骑着马走在最前方，一边引路一边哼唱着草原民谣，歌声与驼铃声交织，格外悦耳。
“达赖，祭草节上都有哪些仪式？咱们见了各部族长，该行什么礼才合适？”沈砚秋策马追上达赖，语气诚恳地询问。他深知入乡随俗的道理，尤其是在这样的庆典上，礼仪是表达尊重的第一关。
达赖勒住马缰，思索着说道：“祭草节是为了感谢草原神灵赐予水草丰美，仪式开始前，要由部落长老向天地献哈达、洒奶酒；见了族长，要双手递上礼物，身子微微前倾，不能直视族长的眼睛，这是草原的‘敬长礼’。若是遇到部落的萨满，还要跪拜行礼，萨满是神灵的使者，不能怠慢。”
顾长风在一旁补充问道：“那饮食上有没有讲究？比如哪些食物不能动，或者不能用左手递东西之类的？”他记得在中原出使西域的典籍中提过，草原各部对左右手的使用颇有忌讳，怕一时疏忽犯了禁忌。
“顾先生说得对！”达赖连连点头，语气严肃，“草原上不用左手递食物或礼物，左手是用来牧马、赶羊的，用左手递东西是不敬；还有，祭草节上的第一碗奶酒要敬神灵，不能自己先喝；吃烤肉时，不能只挑瘦肉，要肥瘦都吃，不然牧民会觉得你嫌弃他们的食物。”
沈砚秋听得认真，让秦十三拿出羊皮纸，将达赖说的礼仪一一记下：“多谢你提醒，这些规矩我们记下了，定不会出差错。对了，乃蛮部的阿勒坦族长，平日里最喜欢什么礼物？咱们备得周全些。”
“阿勒坦族长喜欢中原的铁器，尤其是锋利的弯刀与结实的马镫。”达赖笑道，“汪古部的明安族长则喜欢瓷器，上次我见他把一个破瓷碗都珍藏着，说是中原的‘玉器’。”
沈砚秋与顾长风相视一笑，心中有了数——罗衣早已备好一批小巧的弯刀、马镫，还有几对绘着山水图案的青瓷瓶，正好能作为拜见族长的礼物。
行至正午，商队在一处避风的山坳休整。罗衣让伙计们拿出干粮与水，又从货仓里取出几小块奶酪，分给众人尝尝。达赖接过奶酪，用右手掰成小块慢慢吃，见一个商队伙计用左手拿着馕饼递给他，连忙摆手拒绝：“不可不可，用左手递东西不敬。”
那伙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忌讳，连忙换成右手，满脸歉意地说：“对不住，我忘了规矩。”达赖笑着摆摆手，也不生气：“你们刚到草原，不懂规矩不怪你们，多留意几次就好了。”
顾长风见状，便趁机让达赖再讲讲其他礼仪细节，比如如何接哈达、如何回应族长的问候。达赖耐心讲解，还现场演示起来：“接哈达时，要双手接过，然后搭在肩上，不能随意揣进怀里；族长问你‘草原的风暖不暖’，是问你住得习不习惯，要回答‘暖得很，托族长的福’，不能只说‘暖’。”
沈砚秋与顾长风跟着达赖模仿，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直到动作标准才算作罢。阿罗憾与秦十三也凑过来学习，阿罗憾笑道：“没想到草原礼仪这么多，比在天山与山民打交道复杂多了，不过多学些总是好的，省得给商队惹麻烦。”
午后继续前行，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乃蛮部的草场。远远望去，草场中央已搭起数十顶大型毡帐，最中间的是一顶绣着鹰纹的金顶毡帐，想必是阿勒坦族长的住处；毡帐周围摆满了牛羊，牧民们正忙着宰杀牲畜、搭建祭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一派喜庆景象。
巴图鲁早已在草场入口等候，见商队到来，立刻迎了上来：“沈首领，顾先生，一路辛苦！我已跟阿勒坦族长说过你们的到来，他特意留了一顶毡帐给你们，就在金顶毡帐旁边。”
他引着商队来到指定的毡帐，又叮嘱道：“明日清晨祭草节开始，你们卯时要到祭台旁集合。记住，献礼物时要按部落辈分来，先给克烈部的长老，再给乃蛮部、汪古部的族长，顺序不能乱。”
沈砚秋点头应下，让伙计们将货物与礼物搬入毡帐，又让罗衣安排好值守的护卫。顾长风则趁着天色未暗，带着药箱与达赖去附近的牧民毡帐走走——一是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医治的牧民，二是能再多熟悉些草原日常礼仪。
两人走到一顶普通毡帐前，帐内传来孩童的哭声。顾长风上前敲门，毡帐的门帘掀开，一个妇人探出头来，见是中原人，眼中带着几分警惕。达赖连忙用草原话解释：“这是中原的顾先生，医术很高明，听说有孩子哭，过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妇人这才放下戒备，侧身让他们进去。帐内一个约莫三岁的孩童正躺在床上，小脸通红，呼吸急促。顾长风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喉咙，对妇人道：“孩子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我给你开个方子，用野薄荷与生姜煮水喝，再敷上这个药膏，明日就会好很多。”
他从药箱里拿出药膏与写好的药方，达赖在一旁帮忙翻译。妇人接过东西，感激地拿出一碗奶酒递给他，用右手托着碗底，身子微微前倾。顾长风想起达赖说的礼仪，连忙用双手接过碗，微微躬身道谢，然后浅尝一口放下——他虽不善饮酒，却也知道这是妇人的心意，不能拒绝。
离开毡帐时，妇人又递来一块风干的羊肉，顾长风依旧用双手接过，再次道谢。走出毡帐，达赖笑着说：“顾先生学得真快！刚才那礼行得很标准，夫人肯定很开心。”顾长风笑着摇头：“都是你教得好，不然我今日就要失礼了。”
回到商队的毡帐，沈砚秋正与秦十三核对礼物的摆放顺序，见顾长风回来，连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礼仪都弄清楚了吗？”
“都清楚了，达赖教得很仔细，还遇到一个生病的孩童，给开了药方，也算提前结个善缘。”顾长风坐下喝了口茶，接过沈砚秋手中的礼物清单，“礼物顺序按巴图鲁说的来，先给长老，再给族长，每样礼物都用红布包好，双手递上，应该不会出错。”
入夜后，草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篝火还在燃烧，偶尔传来牧民的歌声与马头琴声。沈砚秋与顾长风躺在毡帐的羊毛毯上，望着帐顶的毡纹，轻声交谈。
“明日就是祭草节，这是咱们第一次参加草原庆典，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沈砚秋道，“若是能通过这次庆典赢得各部的信任，后续的贸易与商道路线规划就会顺利很多。”
顾长风握住他的手，语气温和：“放心吧，咱们都学了礼仪，又提前做了准备，定不会出问题。我明日多留意些牧民的身体状况，若是有人生病，及时医治，也能让他们更认可咱们。”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草场便热闹起来。牧民们身着节日盛装，男子们腰间挂着弯刀，女子们头上插着松石簪子，牵着牛羊来到祭台旁。沈砚秋与顾长风等人整理好衣着，捧着礼物，跟着巴图鲁来到祭台边。
祭台是用石块垒成的，高约三丈，上面摆着哈达、奶酒、羊肉与奶酪，部落长老正手持马鞭，对着天地念念有词。巴图鲁悄悄对沈砚秋道：“长老在祈求神灵保佑草原水草丰美、牛羊兴旺，等会儿长老洒完奶酒，咱们就要按顺序上前献礼物。”
不多时，长老洒完奶酒，转过身对着众人挥手。巴图鲁率先上前，双手捧着哈达，微微前倾，将哈达递到长老手中，嘴里说着祝福的话语。紧接着，沈砚秋捧着一把镶嵌着玛瑙的弯刀，跟着上前，依着巴图鲁的样子，双手递出礼物：“晚辈沈砚秋，祝草原神灵庇佑，各部安康。”
长老接过弯刀，仔细端详着，眼中满是喜爱，他用手拍了拍沈砚秋的肩膀，说了几句草原话，达赖在一旁翻译：“长老说你有心了，愿中原商队与草原部落永远和睦。”
顾长风则捧着一个青瓷瓶上前，同样行着敬长礼，将瓷瓶递给长老：“晚辈顾长风，愿草原百姓无病无灾，平安顺遂。”长老接过瓷瓶，轻轻抚摸着瓶身上的花纹，连连点头称赞。
献完礼物，阿勒坦族长与明安族长走上前，沈砚秋又按礼仪递上备好的马镫与青瓷碗。阿勒坦接过马镫，当场便绑在自己的马背上，翻身上马试了试，哈哈大笑：“好！中原的马镫就是结实，比咱们草原的木镫好用多了！沈首领，往后乃蛮部的战马，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明安则将青瓷碗抱在怀里，笑容满面：“这瓷碗真漂亮，比我珍藏的那个好多了！沈首领，汪古部的皮毛，随你挑选，都按最优惠的价格换！”
祭草节的仪式结束后，牧民们开始欢宴。众人围坐在篝火旁，烤羊肉、喝奶酒，萨满跳起了祭神舞，舞姿粗犷奔放，引得众人阵阵喝彩。沈砚秋与顾长风被三位族长拉到主位旁坐下，巴图鲁拿起酒囊，递给沈砚秋：“沈首领，按草原规矩，第一杯酒要敬朋友，你我今日结为朋友，干了这杯！”
沈砚秋接过酒囊，学着巴图鲁的样子，将酒囊举过头顶，然后喝了一大口——虽奶酒度数不高，却也呛得他微微咳嗽，引得众人善意地大笑。顾长风连忙递给他一块奶酪，轻声道：“慢点喝，吃点奶酪压一压。”
席间，有牧民主动上前给沈砚秋与顾长风敬奶酒，都用右手递上酒囊，身子微微前倾。沈砚秋与顾长风一一回应，按礼仪接过酒囊浅尝，再回敬对方，举止得体，赢得了牧民们的好感。
一个乃蛮部的老牧民拉着顾长风，用生硬的中原话道：“顾先生，昨日你给我孙子治好了病，多谢你！我没有别的东西，这张狐皮送给你，冬天穿暖和。”他双手捧着狐皮递来，眼神诚恳。
顾长风连忙双手接过狐皮，躬身道谢：“举手之劳，不必客气。这狐皮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若是你不嫌弃，我再给你几包金疮药，打猎时用得上。”他从药箱里拿出几包药膏递过去，老牧民推辞不过，只得收下，连连道谢。
夕阳西下，祭草节的欢宴渐渐接近尾声。沈砚秋与顾长风站在祭台旁，望着牧民们载歌载舞的身影，心中满是感慨。沈砚秋轻声道：“原本还担心礼仪上出差错，没想到竟这么顺利。看来不管是中原还是草原，真诚与尊重都是相互的。”
顾长风点头，手中还捧着老牧民送的狐皮，触感温暖：“是啊，文化虽有差异，可人心都是一样的。咱们尊重他们的习俗，他们便也愿意接纳咱们，这条草原商道，定然能走得安稳长久。”
晚风拂过草场，带着烤肉与奶酒的香气，远处的篝火依旧明亮，映着众人的笑脸。礼仪的碰撞没有带来隔阂，反而成了彼此了解的桥梁，中原的谦逊与草原的豪爽在祭草节的庆典中交融，为这条刚开辟的草原商道，埋下了友谊与信任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