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到厂里的时候，几个工人正拿着水桶和拖把，清理地面上的血迹。
叶心涛直接将他拉到了办公室。
“老弟，这次咱们恐怕得出点血。”
叶心涛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晦气。
他本来正在洗脚，技师都坐在他身上了，结果厂里突然出了这么一件事。
真是人在会所躺，祸从天上来。
妥妥的无妄之灾。
他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杨帆皱着眉头问道：“要赔多少钱？”
按照中国现有的法律，或者说法院现有的判例。有人跑到楼顶自杀，那么楼的主人，是有连带责任的。
当然，这个责任不是刑事上的，而是民事上的。
通俗地说，就是要赔钱。
而且这个赔钱也有讲究。
如果楼主本身没什么钱，或者自己都是负债累累，那这个赔偿金额就会很小，意思一下也就算了。
甚至一分钱不给，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楼主经济条件好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法院出于人道主义，会尽可能地偏向死者家属，让楼主多赔一点钱。
这个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都有可能。
叶心涛回道：“现在赔多少钱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请了律师，正在跟谢海发的家人沟通，希望能达成和解，不用上法院。”
“律师建议，如果赔偿金额在十万以内，让我们直接答应……说是咱们存在看护上的失责。”
“他妈的，姓谢的一个大活人，自己想要寻死，谁能拦得住他？现在倒怪咱们没有看护好……艹他妈的，这几把法律，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
杨帆吁了一口气，说道：“听律师的，人家是专业人士。”
近些年来，这种事情，全国各地发生的并不少。
法院的判决案例也有很多，反正结果就是两个字：赔钱。
有钱多赔，没钱少赔，不服也没用。
别说是他们这样的私人企业，就是国家单位碰到了，同样也得乖乖掏钱。
说不定掏得还更多！
叶心涛挠了挠头，接着说道：“还算运气好，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死的。要是当时就没了，那真是膈应死人。”
他们的厂房是六层，第一层是七米，上面的五层都是六米。
总高度是三十七米，相当于十二层高的居民楼。
正常来说，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应该是当场就死了。
谢海发还剩了半口气，可能跟他下坠的姿势有关。
还别说，他多了这半口气，叶心涛就松了一口气。
做生意的人，大多都很迷信。
即使叶心涛和杨帆不讲究这个，可是厂里的客户在乎。
人家听说你这里跳楼摔死一个人，搞不好就会认为你这里不吉利，不跟你合作了。
千万别觉得这种行为很离谱。
因为比这更离谱的都有。
比如有些老板在挑合作伙伴的时候，甚至还会特意去打听下对方的生辰八字，如果和自己相冲，那就不合作了。
哪怕你的产品做得好，哪怕你的服务好，也不跟你合作。
人家宁可不赚这个钱，也不允许坏了自己的运势。
……
出了跳楼的事以后，除了要花钱赔偿家属以外，还要应付官方的人物。
这也算是国内的一种特色。
你这里出了人命，那你这里就一定有不合法、或者不合规的地方。
有这些地方，那就要整改。
懂事的人都知道，这个整改不是让你真地在楼体建筑上整改，而是让你在饭桌上整改。
你要是听不明白意思，或者说整改得不到位，那你就别想通过。
通不过的后果就是关厂整顿。
叶心涛是老油子了，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他给街道办、消防、派出所……总共四五个部门的领导，一人塞了个两千的红包。
又约好明天一起吃个晚饭，顺带洗个脚放松一下。
才将这些人给打发走。
领导们走之前说了，今天的事就是个意外，让他别放在心上。厂子正常开，不会有问题的。
剩下的事，他们会去解决。
一切忙完以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此时工厂外面的那滩血迹，也已经清洗干净了。
换做一个不知道内情的人过来，肯定想不到，几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起跳楼事件。
杨帆和叶心涛站在二楼的阳台上，静静地往前方看着。
“老弟，你知道吗？去年厂子快倒闭的时候，我也想过从楼上跳下来，一了百了……”
叶心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蛮理解谢海发的，因为那种身处黑暗之中、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他经历过。
他曾经也想过自我了断。
只是与谢海发不同的是，他碰到了杨帆。
他又活了过来。
杨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叶，人欠再多的钱，碰到再难的事，也不应该去自杀。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死了，那就是真地什么都没有了。”
叶心涛点了点头。
他渡过难关以后，也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懦弱。
什么是男人？
男人就是无论碰到多大的困难，只要自己没死、只要自己还能动，那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它。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杨帆则是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他想起自己重生的事。
在前世那个时空中，他丧生在一辆渣土车下。
杨金财、李秀英、杨远、刘少林……这些他的亲人朋友们，该是如何的悲伤？
尤其是杨金财和李秀英，中年丧子，人间至痛……
过了好一会儿，杨帆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前世的事他无能为力。
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辈子经营好，给这些人一个更好的人生。
……
要是在平常，这个时间点，叶心涛和杨帆大概率是在会所里。
可是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谁都没了兴致。
两人在办公室里喝了一会儿茶后，各自回去了。
睡觉之前，杨帆给林冰娜发了一条短信：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接你来我这里参观。
短信刚发出去不到半分钟，他就收到了回信。
林冰娜：一言为定……你不许耍赖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