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扭曲触须构成的诡异图案仅仅浮现了瞬息,便如同被水浸湿的墨迹般淡化、消失,只留下满地普通的、失去能量的镜面碎片。但那股短暂流露出的、令人不适的深海气息,却如同冰冷的蛛丝,轻轻缠绕在夜刹的心头,旋即隐没,留下更深的疑团。这迷宫,似乎还链接着别的、更为古老和危险的东西。
镜厅的幻象被破除后,周围的镜壁不再折射出无数令人混乱的影像,但迷宫的路径并未因此变得清晰。相反,在失去千面声音的掌控后,这些镜面仿佛进入了某种自主运行的状态。
夜刹和狱牙离开镜厅,踏入一条新的回廊。这条回廊更窄,两侧镜壁高耸,而且它们不再是静止的!镜面如同活动的积木般,悄无声息地滑动、重组,原本看似通向某个方向的路径,可能在几步之间就变成一堵冰冷的镜墙,而身后来的路也不知在何时被悄然封死。整个迷宫像是一个不断自我刷新的巨大魔方,将闯入者牢牢困在它的内部。
狱牙拖着受伤的前腿,警惕地跟在夜刹身边,每一次镜面的移动都让它肌肉紧绷,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它对这种完全无法用力量破解的环境感到极度烦躁不安。
在一条不断变换的岔路口,他们遇到了一个更为奇异的“存在”。
那是一个由光影构成的摊位,就堂而皇之地设立在岔路口的中央。摊位后面站着一个笑容可掬、穿着滑稽条纹马甲、头戴小圆帽的微胖中年男人的镜像——他自称“老贾”。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物品:晶莹剔透的药剂瓶、寒光闪闪的武器、古朴的卷轴、甚至还有几块能量澎湃的晶石。它们看起来如此真实,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几乎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拿。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一看咯!”老贾的镜像热情地招徕着,声音洪亮,与迷宫的寂静格格不入,“迷途的旅人呐,我老贾这里应有尽有!回复圣水!破魔匕首!传奇藏宝图!只要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能量碎片,或者您身上用不上的小玩意儿,就能换走啦!保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夜刹的左眼微微发热。《深渊之瞳》清晰无比地告诉他,无论是这个商人老贾,还是他摊位上所有诱人的货物,全都是纯粹的镜面能量造物,是更加精巧的幻象。那些逼真的能量波动,不过是镜面规则模拟出来的假信号,一旦离开这个迷宫环境,或者试图真正使用,立刻就会化为乌有。这简直就是一个利用人性贪婪布置的陷阱。
夜刹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上前交易的意思。狱牙也龇着牙,对着老贾发出低沉的警告呜咽,它能嗅出那镜像身上没有任何“真实”的气味。
老贾见他们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但依旧不放弃:“这位小哥,别那么警惕嘛!你看看我这把‘影杀短剑’,可是附带破甲属性的!再看看这瓶‘全能恢复剂’,只要一口,包你生龙活虎……你身边那大狗好像受伤了?正需要这个!价格好商量!”
就在老贾喋喋不休地推销着他的虚假商品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毫无征兆地从上方一面正在移动的镜壁边缘滑落。它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引起气流和声音,仿佛本身就是一道流动的影子。
正是之前惊鸿一瞥的那只黑猫!
它此刻看起来更加清晰。通体漆黑如最深的夜幕,唯有四只爪尖和尾巴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银白,仿佛沾染了星辉。它的脖颈上戴着一个极其精巧的、似乎由某种暗色金属构成的项圈,项圈上镶嵌着一枚米粒大小、不断闪烁着微光的宝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那根本不是普通猫科动物的眼睛,而像是将一片微缩的星空封印在了其中,深邃、璀璨,又带着非人的漠然。
只见它落在摊位的边缘,肉垫柔软的爪子快如闪电地一捞,精准地抓住了摊位上那块号称是“镜核碎片”(实则同样是幻象)的、光芒最盛的晶体,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流畅得令人瞠目结舌。
得手之后,它甚至还有空回头瞥了一眼夜刹和狱牙的方向,那双星空般的猫瞳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拟人化的、类似于“得意”或“嘲弄”的神情。
“哎?!我的宝贝!!”老贾的镜像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夸张之极的、杀猪般的惨叫声,脸上的笑容彻底被惊慌和愤怒取代,“小贼!住爪!把那块‘镜核碎片’还给我!!”他徒劳地伸手想去抓,但作为镜像的他,根本无法触碰任何实体。
黑猫——影织,根本懒得理会他。它叼着那块虚假的晶体,身体一扭,直接朝着旁边一面光滑的镜壁撞去!
接下来的一幕让夜刹眼神一凝。那面对于夜刹和狱牙而言坚硬无比、会反弹攻击和技能的镜壁,对于影织来说却仿佛不存在一般。它的身体在接触镜面的瞬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泛起一圈细微的、水波般的空间涟漪,随即整个身体就这么毫无阻碍地“钻”了进去,彻底消失不见!
“啊啊啊!我的碎片!没了!全没了!”老贾的镜像见状,彻底崩溃了。他抱头大叫,身体开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一样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规则被破坏了!通道要关闭了!完了!全完了!”
随着他的尖叫,这个岔路口的所有镜面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移动、组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原本几条尚能分辨的路径在瞬间被彻底封死,形成一片完全封闭的镜面空间,将夜刹和狱牙死死困在了中间!
“吼!”狱牙暴怒,不顾前腿伤势,猛地扑向一面正在合拢的镜墙,试图强行突破。
砰! 结果毫无悬念,它再次被强大的反馈力弹了回来,伤腿传来一声轻微的骨裂声,痛得它发出一声闷哼。
夜刹没有贸然行动。他的左眼死死盯着影织消失的那面镜壁。《深渊之瞳》的能力被催发到极致,努力捕捉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消散后残留的痕迹。
在那里! 一丝极其淡薄、与迷宫镜面能量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留了下来。它呈现出一种更深邃、更虚无的特质,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缝隙,正缓缓飘散。这就是影织穿透镜面后留下的痕迹——一道虚空能量的尾迹。
这痕迹正指向迷宫更深、更核心的方向。
影织是故意的。它故意在他们面前抢夺东西,故意展示穿越镜面的能力,最后故意留下了这缕痕迹。它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而夜刹和狱牙,就是它选中的玩伴,或者说……被它引导的棋子。
夜刹走到那面镜壁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缕即将消散的虚空能量痕迹。指尖传来一种奇特的、冰凉的触感。
“找到你了。”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