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气漩涡里，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砸在地上。
他突然踉跄两步，琥珀金的眼底闪过浑浊的灰雾，喉间溢出破碎的嘶吼：\"我......我不受控制！\"混铁棍在掌心被攥得变形，指节泛出青白，像是有两只手在争夺他的意识——一只在拽着他举棍劈向众人，另一只正拼命抠住他的天灵盖往下压。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牛魔王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血泪顺着耳后滴进衣领，那道暗金刻痕在皮肤下翻涌，像条活过来的蛇。\"老牛！\"他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禺狨王抬手拦住。
后者护腕上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原本规整的规则纹路裂成碎片，又重新拼出歪歪扭扭的孩童笔迹——这是因果线在重组时的具象化。
\"退开。\"禺狨王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眉峰紧拧成刀。
他闭目凝神，指尖在虚空轻轻一弹，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涟漪从指腹扩散，所过之处，混沌气突然凝结成冰晶，又在眨眼间融化成金砂。
牛魔王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混铁棍\"哐当\"落地，双手缓缓垂落身侧，眼底的灰雾被撕开条细缝，露出底下熟悉的棕黑——那是当年在积雷山喝得烂醉时，拍着他肩膀说\"兄弟，天塌了哥哥扛\"的眼神。
\"成了？\"孙悟空攥紧盘古斧的手松了松，又立刻攥紧。
他看见牛魔王膝盖一弯，差点栽倒，忙抢步上前扶住。
后者额头抵着他的肩，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那崽子......在我脑子里烧火。\"他抬起头时，眼角还挂着未干的血泪，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比铁扇公主当年揪我耳朵还疼。\"
\"不是他。\"女娲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不知何时站在漩涡边缘，五彩石在掌心流转着微光，发间金钗映出她微蹙的眉，\"是混沌父神的残留意志。
幽冥的灵魂里锁着太古老的记忆，那些刻痕既是枷锁，也是钥匙。\"她摊开手，五彩石突然绽放出七道虹光，在混沌气中凝成半透明的通道，像条由星光编织的河，\"我们需要进去。\"
\"进哪儿？\"孙悟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通道深处——那里影影绰绰有座宫殿，飞檐上挂着褪色的红绸，阶前摆着半块没吃完的枣糕，像是被人突然打断的旧时光。
\"幽冥的内心世界。\"女娲指尖抚过通道边缘，虹光在她指腹泛起涟漪，\"他的记忆里藏着第七十三道刻痕的秘密。
当年我将混沌能量封入你体内时，在他灵魂里埋了块引魂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幽冥始终沉默的身影，\"现在该让他自己看刻痕了。\"
幽冥站在漩涡另一侧，心口的青莲刻痕仍在缓缓绽放。
他听见\"引魂石\"三个字时，睫毛轻轻颤了颤，金红的眼睛里浮起一层雾。
自混沌裂隙现世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我......见过那座宫殿。\"他抬起手，指尖虚虚碰了碰通道里的红绸，\"小时候总在台阶下哭，因为师父说我是捡来的野孩子。
后来有个穿青衫的仙人......\"他声音突然哽住，喉结滚动两下，\"他给我擦眼泪，说'小刻工，以后刻刀要刻在自己心上，别刻在别人身上'。\"
孙悟空的掌心突然发烫。
他望着幽冥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花果山，老猴儿们说的\"混沌父神有个小徒弟，总蹲在紫霄宫台阶下刻石头\"的传说。
原来不是传说——那是幽冥的童年。
\"所以他才总用刻刀？\"牛魔王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哑得像砂纸，\"因为那是他最熟的东西？\"
\"刻刀本身没有善恶。\"禺狨王的护腕金纹终于稳定下来，他伸手按住通道边缘，虹光在他掌心凝成锁链状的纹路，\"关键是握刀的人要刻什么。\"他转头看向孙悟空，眼底映着通道里的旧时光，\"你准备好刻新的了吗？\"
孙悟空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通道深处若隐若现的枣糕，又看向幽冥仍在颤抖的指尖——那个总被说成\"野孩子\"的小刻工，后来成了背负混沌父神之名的强者；那个被仙人擦过眼泪的孩童，现在要亲手刻断自己的枷锁。
盘古斧在掌心发烫，不是因为战斗，而是因为某种更古老的共鸣——那是创世的力量，也是破局的力量。
\"进去。\"他松开扶住牛魔王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对方脸上的血痕，\"我倒要看看，天道的棋盘底下，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旧账。\"
幽冥突然走上前，站到通道入口处。
他回头时，金红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那座宫殿的后园，有棵歪脖子桃树。\"他伸手拉住孙悟空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当年那个穿青衫的仙人，总在桃树下给我讲花果山的故事。\"
通道里的红绸突然无风自动。
一缕熟悉的焦香裹着甜意飘出来——是花果山的桃子熟了。
孙悟空握紧盘古斧。
他望着幽冥眼底跳动的光，又看向女娲手中流转的五彩石，突然明白所谓\"心灵之战\"从来不是摧毁，而是唤醒。
那些被刻在灵魂上的旧痕，终会成为新章的起点。
\"我们一起进去。\"他的声音里有火在烧，\"找到他的弱点......也找到他的光。\"
通道入口的虹光在众人足尖坍缩成星屑时，黑暗如潮水般漫过所有人的视线。
混沌气不再是流动的金砂，而是凝成粘稠的墨色胶状物，沾在孙悟空的衣摆上，像被火烤化的沥青般滋滋作响。
他下意识将盘古斧横在胸前，斧刃劈开水波似的涟漪，这才看清四周——原本的旧时光宫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碎片悬浮空中：半截褪色的红绸正被黑焰吞噬，枣糕碎渣在风里打着旋儿变成尖刺，连那棵歪脖子桃树都扭曲成狰狞的怪状，枝桠上挂着的不是桃子，而是幽冥各个时期的面容：襁褓里皱巴巴的婴孩、攥着刻刀的小刻工、被天道锁链穿透肩胛骨的青年......
\"你们这些蝼蚁，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力量。\"
幽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
牛魔王的混铁棍\"嗡\"地震颤，他手腕一麻，铁棍差点脱手——那声音直接撞进他的识海，像无数根细针在脑仁里搅动。\"他娘的！\"他抹了把鼻子里涌出的血，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太阳穴，\"这崽子的魂儿里藏着雷！\"
禺狨王的护腕金纹突然炸开，规则碎片如萤火般窜向四面八方。
他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里映出无数重叠的因果线：\"不是他的声音。\"他抬手接住一片朝女娲飞去的桃枝碎片，指尖金纹缠绕而上，碎片瞬间变回完整的桃花瓣，\"是混沌父神的意志在借壳说话。
这些碎片......\"他松开手，花瓣飘向空中，\"是幽冥用灵魂碎片筑的防波堤，在对抗外来侵蚀。\"
女娲的五彩石突然烫得惊人。
她低头看向掌心，七道虹光正疯狂交织，在石面映出幽冥的魂魄形态——那是团被黑链缠绕的光茧，黑链上刻满古老的咒文，每根链尖都扎进光茧深处，渗出暗金色的血。\"引魂石在发光。\"她抬头时，发间金钗突然坠下一滴清泪般的光，\"在那边。\"
所有人的视线顺着那滴光望去。
黑暗的最深处，有团鸽蛋大小的光在跳动。
它太微弱了，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却又比周围所有碎片都温暖——孙悟空闻到了熟悉的焦甜，是花果山的桃子被晒了整整一天后，果皮裂开时飘出的香气；牛魔王的混铁棍突然不再震颤，铁棍表面的凹痕里，竟缓缓渗出一滴酒液，是当年积雷山地窖里埋了三百年的荔枝烧；禺狨王的护腕金纹自动排列成箭头，指向那团光；就连幽冥，他一直紧绷的后背突然松垮下来，金红的眼睛里浮起水汽，喉结动了动，低不可闻地唤了声：\"师父......\"
\"那是他的过去。\"女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被混沌父神用刻痕封印的、最干净的记忆。\"
孙悟空握紧盘古斧的手松了松，又更紧地攥住。
斧柄上的纹路烫得他掌心发红，那是创世力量在共鸣——不是战斗的渴望，而是修补的冲动。
他望着那团光，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水帘洞，老猴儿们摸着他的头说\"混沌父神最疼小徒弟\"时，眼底的温柔；想起幽冥刚才提到\"穿青衫的仙人\"时，睫毛上挂着的水光；想起通道入口处那缕飘出来的桃香。
原来所谓\"弱点\"，从来不是破绽，而是人性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去。\"他转头看向禺狨王，后者立刻点头，护腕金纹如活物般窜出，在他脚下铺出条金色的路——那是因果线编织的安全通道，能避开所有扭曲的碎片。
女娲抬手一抛，五彩石化作七道虹光，分别缠在众人手腕上，\"我用补天石护着你们的神魂。\"她看向牛魔王，后者咧嘴一笑，混铁棍在掌心转了个花：\"俺老牛给你断后，要是有碎渣敢扑过来，老子一棍砸成齑粉！\"
幽冥突然抓住孙悟空的胳膊。
他的手在抖，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却又很快松开，像是怕弄疼了谁。\"别碰那棵桃树。\"他的声音哑得厉害，金红的眼睛里有黑链的影子在游动，\"当年......当年师父就是在桃树下说要离开的。\"
孙悟空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幽冥的手腕很细，骨头硌得他手掌生疼，却又暖得惊人，像揣在怀里的玉。\"我们不是来破坏的。\"他说，拇指轻轻摩挲对方腕骨，\"是来帮你把刻错的痕，重新刻对。\"
幽冥的睫毛颤了颤。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的青莲刻痕里裂开，像是冰面崩解的声音。
他望着那团光，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我好像......想起来了。
师父走的时候，往我兜里塞了颗桃子。
他说'小刻工，等你能刻出自己的道，就来花果山找我'。\"
那团光突然亮了些。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抬脚踩上因果金线。
盘古斧在掌心发烫，不是因为战斗，而是因为某种更古老的、关于希望的共鸣。
他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禺狨王在调整因果线的走向，女娲在低声念诵补天咒，牛魔王的混铁棍敲着地面打拍子，幽冥的呼吸就在他耳后，轻得像片羽毛。
黑暗在他眼前退开。
那团光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光里的细节：青石板铺的台阶，台阶下蹲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娃娃，手里攥着把缺了口的刻刀，脸上还挂着泪痕；台阶上站着个穿青衫的仙人，袖口里露出半截拂尘，正弯腰把颗桃子塞进小娃娃兜里，嘴角带着笑。
\"抓住了。\"孙悟空轻声说。他握紧盘古斧，朝着那团光冲了过去。
光里，小娃娃抬起头。他的眼睛很亮，像两滴未被混沌染过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