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最豪华的君悦大酒店宴会厅,今夜灯火璀璨,流光溢彩。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柔和而明亮的光线洒满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美酒与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舒缓的现场演奏乐队烘托着喜庆而不失格调的氛围。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高规格的庆贺宴席——庆贺陈默同志正式就任市纪委监察室主任。
厅内觥筹交错,人影攒动。本市有头有脸的官员、商界人士、以及各路想要攀附结交的关系户,几乎都汇聚于此。
认识的,不认识的,此刻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端着酒杯,说着“年轻有为”、“众望所归”、“前途无量”之类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纷纷涌向今晚的主角陈默。
陈默身着一袭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地站立在人群中央,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标准的、略带谦逊的微笑,这种微笑既不过分张扬,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亲切和随和。
每一位上前祝贺的人,陈默都会热情地与之握手、寒暄,并轻轻碰杯。香槟酒液在金灿灿的杯子里微微晃动,折射出周围一张张或真诚或虚伪的脸庞。
陈默巧妙地应对着每一个人,他的言谈举止都恰到好处,该点头时点头,该微笑时微笑,仿佛完全沉浸在这仕途更进一步的喜悦之中。
然而,只有陈默自己心里清楚,这每一杯酒喝下去,都带着怎样的沉重和警惕。
刘昌明的突然死亡、老孙的“自杀”、被焚毁的重要图纸,还有那遥远的海外黑金……这一连串的事件就像沉重的枷锁一般,紧紧地套在他那看似光鲜亮丽的新官袍之下,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宴会的气氛逐渐推向高潮。就在这时,一位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推着一个装饰着鲜花和彩带、本应用来呈送蛋糕或特殊礼物的多层餐车,穿过来往的人群,径直来到了主桌附近。
餐车最上层,摆放着一个与周围喜庆氛围格格不入、显得异常扎眼的花篮。
那花篮里,密密麻麻插着的,竟全是清一色惨白惨白的菊花!白色的花瓣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冰冷、死寂的光泽。
花篮的提手上,系着一条宽大的、漆黑的绸带,打成一个沉重的结。
黑白分明,刺目而晦气。
一瞬间,主桌周围的喧闹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骤然低落下去。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这个不祥之物。
服务生似乎也极为尴尬和紧张,小声解释道:“刚……刚刚一位客人放在前台,指名要送给陈主任的……”
陈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收缩!他目光锐利地盯向那个花篮,尤其是系在黑色绸带上的那张白色卡片。
卡片上,没有落款,没有祝词,只有四个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冰冷僵硬的黑色宋体字:
“恭贺新皮”
新皮?!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陈默的瞳孔!刘昌明日记里那恶毒的诅咒——“下一个蜕皮的该你了”——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轰然回响!
这根本不是祝贺,这是最阴毒、最直接的死亡威胁和诅咒!暗示他这身新官皮,是用鲜血和背叛换来的,并且终将像蛇一样被蜕下、丢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但陈默的脸上,却在极短的僵硬后,重新挤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的笑容。
他对着周围面露愕然的宾客们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处理一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哈哈哈,这是谁开的玩笑?也太别出心裁了!肯定是哪个老同学嫉妒我升官,跟我这儿捣乱呢!拿走拿走,别扫了大家的兴!”
他表现得如此自然大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过火的玩笑。旁边机灵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赶紧推走了那个令人不安的花篮,宴会厅里的气氛这才重新慢慢活跃起来,众人附和着笑了起来,纷纷称赞陈默“大度”、“有气量”。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间隙,陈默对身边一位绝对信得过的下属使了个眼色,低声快速吩咐了一句。下属心领神会,悄然离席。
过了一会儿,下属返回,暗中对陈默点了点头。
陈默借故离开喧闹的主桌,来到宴会厅后方一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室。那个不祥的花篮已经被放在这里。他屏退左右,关上门。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凝重。他戴上随身携带的手套,走到花篮前,目光落在那些紧密簇拥的白菊花根部。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扒开冰冷潮湿的花泥和花卉固定用的泡沫块。
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与柔软花泥截然不同的异物。
他小心地将那样东西从花泥深处抠了出来。那是一片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薄薄的、呈肤色的硅胶制品,质地柔软却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冰凉感,像是刚从某种低温环境下取出。
硅胶片的表面,清晰地印制着一组黑白色的、线条粗细不一的条形码,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难以辨认的数字字母组合。
这个图案……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太熟悉了!这分明和苏玫后腰上那个如同商品标记般的纹身条形码,一模一样!无论是编码的样式还是给人的那种冰冷的、非人的感觉,都如出一辙!
这冰凉的硅胶贴片,不像是在工厂里批量生产的,更像……更像是刚刚从活人身上复制下来,甚至可能就是直接从某个人身上……撕下来的?!这个念头让陈默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寒。
这片小小的、冰冷的条形码,静静地躺在他戴着白手套的掌心,却像一块刚刚从火炉里夹出来的、烧得通红的炭块,散发出无形的、足以灼伤灵魂的热量!
烫得他整只手掌都在发麻,连带着手臂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痉挛!
刚才在宴会上喝下去的所有酒液,此刻仿佛在胃里瞬间蒸腾,化作了无数冰冷的、黏腻的汗珠,从他每一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内衬,带来一阵阵寒颤。
威胁从未远离,甚至以一种更嚣张、更贴近他生活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恭贺新皮”?不,这是死亡的预告函。
他这刚刚披上的血色官袍,已然被看不见的敌人,打上了冰冷的追踪印记。宴会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外,休息室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和掌心那一片致命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