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通明。
紫檀木座椅宽大得很,足够容下好几人。
刘靖一身青色常服,面容带着几分惯有的冷峻,身形挺拔如松,怀中抱着五哥,端坐在书桌前。
五哥儿穿着鹅黄色的小袄,圆滚滚的身子窝在父亲怀里,手里攥着块撕好的肉干,小牙费力地啃着。
时不时还会晃着脑袋,咿咿呀呀地往外蹦着“肉好吃”“很美味”之类刚学会的词汇,小模样憨态可掬。
宋瑶则像没骨头似的,半边身子软软地依偎在刘靖身侧,姿态慵懒又亲昵。
她头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纤指捏着一卷话本子,看得入神时,眉头跟着情节蹙起。
姿态闲适,哪怕身处本该冰冷肃穆的书房,也没半分收敛,自在得如同在自己的寝殿。
时不时抬眼,等着刘靖用银签挑着切好的蜜瓜递到嘴边。
刘靖会意,抬手将蜜瓜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小口嚼着,声音含糊可爱:“真甜。”
眼底的冷峻又淡了几分,指尖轻轻替她拂开颊边的碎发。
有时候五哥儿的声音太吵,宋瑶就会皱眉放下话本子,伸手捂住他的小嘴巴,小声嗔怪:“小嘴巴闭起来!娘正看到精彩处呢。”
五哥儿却不怕她,反而趁机在她手心里亲一口,湿漉漉的口水沾了她满手。
宋瑶嫌恶地抽回手,反手往刘靖衣襟上一抹:“你儿子捣乱,你快管管他。”
刘靖低头看了眼衣襟上的湿痕,非但不恼,反而伸手揽紧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沉笑道:“你才是最调皮的那个。”
旁边的楠木摇篮里,六哥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呼吸均匀绵长,偶尔会皱一下小眉头,小腿无意识地蹬一蹬,像是在梦里追逐什么。
烛火的光落在他脸上,连睫毛的影子都显得格外柔软。
一旁伺候的李进德,默默望着这温馨得近乎不真实的一幕,眼眶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热。
慌忙低下头,用袖口极快地揩了揩眼角。
他跟着刘靖多年,最清楚王爷年少时的孤苦。
在深宫与王府中独自摸爬滚打,从未有过这般温热的烟火气。
如今看着王爷抱着孩子时的温柔,看着宋主子依偎在他身边的自在,看着两个孩子鲜活的模样。
李进德心里满是欣慰,王爷的努力没有白费,可总算被宋主子接纳了!
飞鹰垂首躬身立在下首,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始终将头埋得极低,连余光都不敢往座椅方向瞟,生怕惊扰了主子们的清静。
“回王爷,属下已查清。琅枝升为三等丫鬟前,曾在瑶光苑外,与二少爷刘慎有过接触。”
“据当时值守的小丫鬟回忆,那日琅枝端着给春桃姑娘的点心,不慎撞在二少爷身上,点心撒了一地。
后二少爷不仅未怪罪,反倒让人取了自己院里的糕点,亲手递给琅枝,两人在原地说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具体言行,属下已记录在纸上。”
话音落,飞鹰双手捧着一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将纸递向李进德,由他向上转交。
目光却始终落在地面,递完便立刻退回到原位,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宋瑶靠在刘靖身侧,漫不经心地听着,在飞鹰开口时微微蹙了蹙眉。
她总觉得飞鹰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粗糙了许多。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声音清亮得像清水击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朗润。
她当时就说,这暗卫的声音真好听。
可如今再听,那点朗润全然没了,只剩下几分沙哑,像是被风沙磨过似的。
宋瑶觉得有些可惜,把视线从飞鹰身上挪开,重新落回手里的话本子上。
待宋瑶的目光轻飘飘地移开,飞鹰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
天知道他是怎么了!
上回宋主子赞了他一句“嗓音清朗,听着倒舒服”,然后突发奇想,让他上前为她念那劳什子话本子听。
当时王爷未言语,只淡淡瞥来的那一眼。
那一眼,让他如坠冰窟,感觉下一刻就要被发配去边关喂马了!
天地良心!
他对天发毒誓,对宋主子唯有万分敬重,绝无半点逾越之心,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
他连夜找暗卫里的老弟兄讨教,不过短短半个月,他愣是凭着过人的毅力,硬生生学会了转变嗓音的技巧。
飞鹰从未想过,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竟如此出众。
果然,人的潜能,都是被逼出来的。
“老二和那个丫鬟有过接触?”
刘靖接过李进德呈上的密报,目光随意一扫,心下便已了然自己这个二儿子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是想方设法在瑶光苑安插眼线,打探消息。
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他并未动怒,反而觉得这点心思,或许另有可用之处。
刘靖闭目沉吟片刻,再睁眼,有了决断。
他淡淡吩咐道:“将地牢里那个叫琅枝的丫鬟放出来,洗净收拾妥当,赐给二少爷刘慎,就说是本王赏他的通房丫鬟。”
宋瑶低头逗着他怀里的五哥儿,闻言不由抬头看他,眼底满是好奇:
“你怎么反倒不罚了?以往谁要是敢打听我身边的事,你不是最忌讳的吗?”
如今却对刘慎这般宽容,实在反常。
刘靖轻笑一声,也跟着伸手捏了捏五哥儿软乎乎的小脸,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不急。且留着,给咱们小五当块磨刀石。”
玉不琢,不成器,人总需历经磨练方能成材。
他的儿子,哪能养在温室里?
既然老二是个有上进心的,不妨就留着他,将来正好给五哥儿练练手,磨磨刀锋。
孩子总要独当一面,早些见识人心的复杂,未必是坏事。
“可小五现在才这么点大,”宋瑶看着怀里啃完肉干、啃手指的奶团子,眉头轻轻蹙起,满是担忧,“若是咱们五哥儿将来打不过怎么办?”
刘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安抚着笑道:“不会的,有我在。”
若真有一日,那刀不堪磨砺,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