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溪试图绕过官僚程序、从民间寻求突破的策略并未能隐藏太久。他与岐黄研究会旧部、丐帮弟子以及教会医院的频繁接触,虽然谨慎,却依然触动了守旧势力那根敏感的神经。他们无法坐视林闻溪利用其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在体制外另起炉灶,巩固并扩大“中西医结合”的实践基础。
反扑来得迅速而猛烈,且选择了最阴险的角度。
这日清晨,重庆发行量颇大的《陪都新报》在第二版显眼位置,刊出了一篇署名“旁观清”的评论文章,标题颇为耸动:《“国际荣誉”下的隐忧:警惕以“科学”为名,行“复古”之实》。文章看似客观理性,通篇却充斥着偷换概念、以偏概全和隐晦的指控。
文章首先“高度肯定”了林闻溪在国际会议上取得的成就,随即笔锋一转,提出“深切的忧虑”:忧虑有人可能借“中西医结合”之名,实则是在为“落后”、“不科学”的传统医学张目,试图将其重新纳入国家主流医疗体系,这无疑是“医学发展的倒退”。文章质疑,将宝贵的战时医疗资源投入“疗效未经严格现代科学方法验证”的中医药,是否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浪费”?甚至隐晦地将此与“某些人士”急于求成、好大喜功的个人动机联系起来。
更恶毒的是,文章巧妙地将中医药与“迷信”、“愚昧”等概念进行隐性关联。它提及某些地方民间郎中“滥用草药”、“符水治病”的个别现象,却刻意模糊界限,仿佛这些就是中医药的全部代表,试图以此污名化整个中医药体系,并暗示林闻溪所推动的政策,将为这些“沉渣泛起”打开方便之门。
几乎与此同时,一份据称是卫生部“内部人士”提供的“情况反映”也开始在部分官员和小范围圈子内流传。这份材料避而不谈陕西试点的成功案例,而是片面夸大初期探索中遇到的一些困难和问题,如:个别联合诊所内中西医师配合不畅、少数草药因炮制不规范导致效果不佳、培训民间郎中进度缓慢等。材料将其归结为“中西医结合模式本身存在难以调和的固有缺陷”,并断言大规模推广“条件远未成熟,强行推行必致混乱”。
两相呼应,一套组合拳直击林闻溪新政的理论基础与实践可行性。
《陪都新报》的文章一经刊出,顿时在陪都舆论界激起波澜。原本就对中医存有偏见或不明就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一些西医协会的成员更是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在各种场合引述文章观点,大声疾呼“维护医学科学纯洁性”、“反对开历史倒车”。
而那份在内部流传的“情况反映”,则像毒液一样缓慢渗透。它成功地在一些中间派官员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看来这事确实没那么简单”、“步子是不是真的太大了?”、“还是再看看为好”。原本就对何敬之亦步亦趋的官员,则更加有了拖延和阻挠的“依据”。
压力很快传导至陈济棠部长处。政敌们或在会议上旁敲侧击,或私下向更高层“表达忧虑”,质疑林闻溪的方案过于激进,可能带来未知风险,建议“谨慎缓行”。
林闻溪拿着那份《陪都新报》,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并非愤怒于对自己的诋毁,而是心痛于对方为了派系利益,竟不惜歪曲事实、抹黑一门旨在救死扶伤的医学体系,甚至不惜动摇抗战医疗的民心基础。
顾静昭气得脸色发白:“他们怎能如此颠倒黑白!陕西的数据、前线的反馈,他们都视而不见吗?”
林闻溪放下报纸,眼神冰冷:“他们看的从来不是疗效,而是权力和地盘。我们动了他们认为固有的奶酪。”他意识到,这已不再是学术之争,而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斗争,对方不惜用舆论污蔑和内部诋毁的手段,企图将新政扼杀在摇篮之中。
守旧势力的第一波反扑,没有选择正面强攻,而是采取了更为阴险的舆论抹黑和内部离间。这无疑给林闻溪的推行工作带来了巨大的障碍。他不仅要继续应对繁琐的行政程序,如今还要分心应对来自舆论和内部的明枪暗箭。
形势,陡然变得更加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