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江西中西医院内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这日清晨,急诊室送来一位特殊患者——英国领事馆的文员詹姆斯先生,高烧不退,呼吸急促,已近昏迷。
麦克莱恩教授亲自接诊,检查后神色凝重:“大叶性肺炎,右肺大面积实变。病情危重,需立即使用最新引进的盘尼西林。”
林闻溪和梁启远被特许观摩治疗全过程。詹姆斯面色赤红,口唇发绀,咳嗽时胸痛剧烈,痰中带铁锈色——正是肺炎典型表现。
“中医如何辨此病?”麦克莱恩一边准备药物,一边考问林闻溪。
“此属‘肺痈’、‘风温’范畴。”林闻溪切脉后回答,“脉洪大而数,舌红苔黄,为邪热壅肺之象。当用麻杏石甘汤或千金苇茎汤清热泻肺。”
梁启远监测着生命体征:“体温40.2度,呼吸36次\/分,心率130。血象显示白细胞计数显着升高。”
麦克莱恩点头:“正是细菌感染的典型表现。现在请看西医如何应对。”
只见他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用蒸馏水溶解后,进行皮试。等待片刻确认无过敏反应后,将药液缓缓注入患者静脉。
“此乃盘尼西林,由霉菌中提取,能特异杀灭肺炎球菌。”麦克莱恩解释,“若在以往,此病死亡率高达30%。如今有了抗生素,情况大为改观。”
林闻溪仔细观察用药剂量和时间间隔,发现与中药的随证加减完全不同,西药有精确的用药规范和流程。
令人震惊的是,用药后六小时,詹姆斯体温开始下降;十二小时后,呼吸明显平稳;二十四小时后,已能自行饮水。
“神效!”林闻溪不禁惊叹,“纵是仲景复生,亦难有此速效。”
麦克莱恩却无喜色:“抗生素虽效如桴鼓,然亦有局限。且看另一病例。”
他带学生来到隔壁病房。这是个老农,同样诊断肺炎,但使用盘尼西林后效果不显。
“为何同病不同效?”麦克莱恩问。 梁启远查看病历:“药敏试验显示,致病菌对盘尼西林耐药。” “正是。”麦克莱恩点头,“细菌会变异抵抗抗生素。且此药对病毒无效,对肝肾亦有毒性。”
林闻溪若有所悟:“犹如中药之偏性,善用则疗疾,误用则伤正。”
这时,詹姆斯病情又有变化:高热虽退,却出现口干舌燥,心烦不寐,舌红少津之象。
麦克莱恩查看后道:“感染虽控,但机体受损。此时该如何?”
梁启远建议:“继续抗生素疗程,防止复发。” 林闻溪却道:“邪热虽去,气阴已伤。当益气养阴,清余热。”
麦克莱恩欣然同意:“甚好!请林同学拟方。”
林闻溪沉思片刻,书竹叶石膏汤加减:“此方清余热、益气津,正合病机。”
果然,服中药后,詹姆斯口干渐缓,夜能安寐,体力明显恢复。
麦克莱恩大为赞赏:“中西医结合,各取所长!急性期西药控制感染,恢复期中药调理机能,实为良策。”
然而不久后,第三个病例让他们看到抗生素的另一面。
这是个年轻女学生,因扁桃体发炎使用盘尼西林,却全身出现红色皮疹,奇痒难忍。
“药物过敏!”麦克莱恩立即停药,给予抗过敏治疗,“此乃抗生素重大弊端,重者可致命。”
林闻溪查看患者:皮疹色红,发热,舌红苔黄,脉浮数。 “此乃药毒入血,发于肌肤。当清热凉血解毒。”他拟犀角地黄汤加减,因犀角难得,以水牛角代之。
中西医结合治疗下,女生过敏症状逐渐消退。
经历这些病例,林闻溪深受震撼。他在日记中写道:“今日亲见抗生素之神效,亦见其局限。方知医学无绝对之高下,唯有对症之当否。急性重症,西药速效可挽危亡;慢性调理,中药温和可固根本;中西结合,方为上工。”
更让他深思的是:抗生素源于自然界的霉菌,与中药之源自草木何其相似?只是西医精于提取有效成分,明确剂量,规范用法,故见效更速。
“中医岂可固步自封?”他暗下决心,“若能将中药效验如法提炼,明确成分剂量,岂非既能保持中医特色,又能提高疗效?”
他将此想法与赵海桥主任探讨,赵主任大为赞同:“此正谓‘中医科学化,西医中国化’。昔年张锡纯先生着《医学衷中参西录》,即倡此道。你可深入钻研。”
梁启远也一改往日对中医的偏见:“看来中西医各有所长。如能取长补短,实为患者之幸。”
麦克莱恩教授最后总结道:“盘尼西林的发现是医学革命,但绝非终点。中医数千年的经验积累,蕴含无数智慧。未来属于那些能融汇贯通之人。”
是夜,林闻溪辗转难眠。他想起祖父的药堂,想起陆九芝先生的教诲,想起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条道路在眼前展开——一条融汇中西医学的康庄大道。
月光如水,洒在案头的《伤寒论》和新版的《西医药理学》上。两本书并排放置,仿佛象征着两种医学体系的对话与融合。
林闻溪提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医道无涯,唯精唯诚;中西荟萃,济世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