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万妖坊市夜晚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与隐秘。张谦蛰伏在熟悉的观察点，冰冷的目光穿透荡漾的水波，再次落向苏月薇那位于角落的摊位。与昨日不同，今日他的观察，带上了一份更为具体的审视与确认。
他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了摊位上那堆被随意放置在角落、黑褐色、干枯蜷曲、毫不起眼的海藻上——苏月薇称之为“黑礁藻”，标价仅为十碎灵石一把的廉价货色。
昨日，当那独角壮汉因矿毒困扰前来求购此物时，张谦心中那份模糊的猜测便已得到了初步印证。而今日，他需要彻底确认这“黑礁藻”的奥秘，以及评估其背后所代表的机遇。
随着太阳升高，坊市逐渐喧闹起来。苏月薇的摊位前，依旧算不得热闹，但比起前两日的门可罗雀，已有了明显改善。昨日独角壮汉带来的广告效应似乎还在持续，偶尔会有一两个气息略显阴寒、或是身上带着矿渣味道的低阶妖修，前来询问或购买黑礁藻。苏月薇似乎也学乖了，不再将黑礁藻随意堆放，而是分成了几个小捆，摆放得稍显整齐，价格也略微调整，但依旧维持在很低的水平。
张谦的思绪，却已飘回了遥远的黑泥潭，那片他最初苏醒和崛起的贫瘠沼泽。
在吞噬那头占据着微小型劣质土灵石矿脉的“铁甲鳄”时，他不仅获得了磅礴的能量和稀薄的覆海鳄龙血脉，更通过自身独特的吞噬解析天赋，从铁甲鳄的血肉、骨骼，乃至其长期盘踞的矿脉环境中，汲取了大量零碎而庞杂的信息碎片。这些信息大多无用，是关于捕猎、战斗、领地争夺的本能记忆，但其中，就夹杂着关于一种伴生于那劣质土灵石矿脉周围的特殊矿物——“阴蚀石”的片段。
这种“阴蚀石”本身灵气低微，毫无开采价值，但其在漫长岁月中，会缓慢释放出一种极淡的、带有阴寒属性的蚀气。这种蚀气对于大多数低阶生灵而言，如同慢性毒药，会侵蚀经脉，僵化妖力，令人或妖在不知不觉中体质衰败。那铁甲鳄之所以皮糙肉厚、防御惊人，除了自身天赋，长期被动吸收、适应并一定程度上抵御这种阴蚀之气，也是重要原因。
而在铁甲鳄的记忆碎片中，张谦清晰地“看”到，在阴蚀石矿脉的周围，总是伴生着一种黑褐色、貌不惊人的藻类。这种藻类看似普通，却能在阴蚀之气的环境中茁壮生长。铁甲鳄的本能告诉它，当偶尔因为矿脉异动导致阴蚀之气短时间内浓度过高，感到体内妖力凝滞、血脉发寒时，吞食一些这种黑褐色藻类，便能有效缓解不适。
当时，张谦并未太过在意这零碎的信息。黑泥潭资源匮乏，那种伴生藻类也并无其他显着价值，对他快速提升实力帮助不大。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矿脉本身和铁甲鳄的血肉精华上。
然而，昨日见到苏月薇摊位上的“黑礁藻”，以及那独角壮汉指甲缝里残留的、与“阴蚀石”气息同源的暗蓝色粉末（那显然是另一种矿石，但毒性原理相似）时，这两者之间，瞬间在他的脑海中建立了连接。
万妖坊市周边，显然存在着类似的、会散发阴寒毒气的矿脉或矿区。而在这里，这种能够解毒的伴生藻类，似乎并未被广泛认知，或者被当成了无用之物！
“信息差……”张谦心中再次浮现这个词汇，冰冷的心脏仿佛都灼热了几分。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够让他以极低成本，撬动一定利益，并进一步拉近与苏月薇关系的支点。
他仔细观察着那些购买黑礁藻的顾客。他们大多面色有些青白，气息不够流畅，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正是轻微中毒的迹象。他们购买黑礁藻时，苏月薇会低声嘱咐几句，似乎是使用的方法。从他们离去时略显轻松的表情看，这黑礁藻确实有效。
“看来，她虽然不知道这黑礁藻化解‘阴蚀类’毒素的具体原理，但凭借经验，或许是从某个矿工那里偶然得知了其效用，并掌握了基础的敷用或服用方法。”张谦暗自分析，“但这还不够。仅仅作为缓解症状的廉价草药，价值有限，而且容易被模仿和取代。”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属于现代地产策划师的思维开始全面激活，结合他通过吞噬解析获得的、远超常人的对物质本质的理解。
“阴蚀类毒素，本质是一种阴寒属性的异种能量侵入，阻碍妖力或灵力运转，侵蚀生机。黑礁藻之所以能化解，并非它本身蕴含多么强大的正面能量，而是其内部存在一种独特的‘吸附’与‘中和’特性。它像是一种天然的‘离子交换树脂’（张谦脑海中闪过一个现代概念），能够优先吸附那些阴寒蚀气，并通过自身某种不为人知的成分，将其缓慢中和或转化……”
“那么，能否优化它的使用方法？比如，提炼其有效成分？或者，与其他药材搭配，增强疗效？甚至……能否人工培育，提高其吸附中和的效率？”
一个个念头如同火花般迸现。张谦深知， raw material （原材料）的生意是最低端的，只有掌握了核心技术，或者创造出更高的附加值，才能获取最大利润。
他回忆着从铁甲鳄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种伴生藻类在阴蚀石矿脉周围的生长状态。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集中在蚀气散发最浓郁的几条缝隙周围，长得尤为茂盛。
“或许……它们不仅仅是耐受这种环境，甚至是‘需要’这种环境？阴蚀之气对它们是‘养分’？”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人工培育黑礁藻就成为了可能！甚至，可以通过控制“养分”（阴蚀之气）的浓度，来“催化”出品质更高、解毒效果更强的黑礁藻！这无疑将是一个独家垄断的生意！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理论上的推演，需要实践去验证。而且，在万妖坊市这种地方，贸然展现出对某种资源过分的兴趣和掌控力，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觊觎。必须谨慎，步步为营。
当前最实际的做法，依旧是利用这初步确认的信息差，与苏月薇建立更稳固的联系。
他继续潜伏观察，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他看到苏月薇在交易间隙，会拿出一个粗糙的兽皮小本子和一根炭笔，记录着什么。或许是收支，或许是顾客的需求信息。这个细节让张谦微微点头，这是一个有心人，懂得积累和分析。
午后，坊市的人流达到顶峰，喧嚣震天。苏月薇摊位上的黑礁藻已经售罄，她似乎有些懊恼没有多准备一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招呼着询问其他材料的顾客。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从隔壁不远处的摊位传来，打断了这片区域的平静。
“老东西！敢拿假货糊弄我们血鲨帮的人？活腻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吼道。
张谦目光一转，看到三个穿着统一血色皮甲、气息凶悍的妖修，围住了一个卖各种陈旧贝壳和老龟甲的老迈“龟妖”摊位。为首的是一名一级上阶的“锯齿鲨妖”，满口利齿外露，眼神残忍。另外两名也是一级中阶的鲨妖随从。
那老龟妖吓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用含糊不清的妖族语言求饶：“大…大人…冤枉啊…那…那‘蕴灵贝’是小的祖传的…绝…绝不是假的…”
“放屁！”锯齿鲨妖一脚踢翻摊位上几个精美的贝壳，碎片四溅，“我们兄弟买回去修炼，半点灵气都吸不到！不是假货是什么？今天不赔我们十枚下品灵核，就把你这身老龟壳拆了熬汤！”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周围的其他摊主和顾客，看到是“血鲨帮”的人，大多面露惧色，纷纷低头，不敢出声，更无人敢上前劝阻。巡逻的卫队也不知在何处。
苏月薇的摊位离得不远，她也看到了这一幕，俏脸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摊位上一件稍显值钱的物品往里面藏了藏，眼中充满了对暴力的恐惧和对自身处境的担忧。血鲨帮的恶名，显然在这片区域极具威慑力。
张谦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波澜。这种欺行霸市的事情，在任何底层混乱之地都屡见不鲜。他不会，也没有能力去当什么正义使者。他的目标是苏月薇，以及她背后的“价值”。
就在那锯齿鲨妖狞笑着，伸出利爪，准备强行撕扯老龟妖的龟壳时，异变陡生！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水中响起！
一道凝练无比、近乎透明的水箭，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那锯齿鲨妖伸出的利爪手腕处！
“噗嗤！”
水箭并未贯穿，而是如同重锤般狠狠撞击在腕部最脆弱的关节上！
“嗷——！”锯齿鲨妖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整只爪子瞬间麻木剧痛，无力地垂落下来。他惊怒交加地看向水箭射来的方向，只看到一片荡漾的水波和几根摇曳的水草，哪里还有袭击者的影子？
“谁？！哪个藏头露尾的杂碎，敢偷袭老子！”锯齿鲨妖捂住手腕，又惊又怒地咆哮，另外两名鲨妖随从也立刻警惕起来，妖气勃发，四处张望。
周围的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呆了。是谁？竟敢对血鲨帮的人动手？虽然没下死手，但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老龟妖趁此机会，连滚带爬地钻到摊位底下，瑟瑟发抖。
苏月薇也震惊地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离水边很近，隐约感觉到那水箭似乎……是从昨日那头怪异鳄妖潜伏的大致方向射出的？但速度太快，她根本无法确定。
是它吗？那头看起来蠢笨的鳄妖？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帮那老龟？还是……巧合？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锯齿鲨妖暴跳如雷却又找不到目标之时，坊市巡逻卫队那沉重的脚步声，终于由远及近地传来。
暴熊队长那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看着现场一片狼藉和捂着手腕咆哮的锯齿鲨妖，眉头紧锁，声音冰冷：“又是你们血鲨帮！怎么回事？”
锯齿鲨妖看到卫队，气焰收敛了几分，但依旧愤怒地指着水面和躲起来的老龟妖：“熊队长！有人偷袭我！还有这老东西卖假货！”
暴熊队长环视一圈，目光在苏月薇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水面，最后落在那碎裂的贝壳上，冷哼一声：“证据呢？谁看到偷袭者了？”
周围一片寂静，无人敢答话。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暴熊队长又看向老龟妖的摊位，语气不容置疑：“交易纠纷，自有公证处裁定。当街闹事，破坏坊市秩序，按规矩，罚款五枚下品灵石！交钱，然后滚蛋！再闹事，就不是罚款这么简单了！”
锯齿鲨妖脸色铁青，他手腕还在剧痛，却找不到袭击者，在卫队的威压下，也不敢再造次。他恶狠狠地瞪了老龟妖的摊位一眼，又充满戾气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摊主，仿佛要将所有人都记恨上，然后才极其不情愿地掏出五枚下品灵石，扔给暴熊队长，带着两名手下，悻悻离去。
风波暂时平息。巡逻卫队也很快离开。
周围的摊主们这才松了口气，但看向苏月薇方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刚才那水箭的轨迹，虽然模糊，但大致方向是朝着她那边去的……难道这半妖少女，有什么隐藏的靠山？
苏月薇自己也心绪难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打理摊位，但心思早已飞到了那神秘的水箭和那头行为古怪的鳄妖身上。
而此刻，早已悄然潜到更远处水域的张谦，冰冷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那一记水箭，是他发出的。目的，并非为了救那老龟妖（那只是顺手），更不是为了逞英雄。
他是在“投石问路”，也是在“展示价值”。
第一， 他需要确保苏月薇的摊位周边环境相对“安全”，血鲨帮这种地头蛇的肆意妄为，可能会波及到她，影响他的计划。适度警告，让其有所顾忌。
第二， 他需要让苏月薇，以及可能关注到她的人（比如其他摊主），产生一种模糊的认知——这个半妖少女，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背景”或“保护”。这能为她，也为未来的合作，减少一些麻烦。
第三， 最重要的是，他要再次在苏月薇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将“神秘援助”与“那头鳄妖”更紧密地联系起来，让她意识到他的“不同寻常”，为后续更深入的接触和“指点”铺平道路。
黑礁藻的奥秘，是他手中的一张牌。而适当地展示力量（哪怕是隐匿的）和算计，则是打出这张牌，并确保利益最大化的保障。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坊市。张谦沉入水底，感受着体内妖力因刚才那精准控制的一击而略有消耗，但精神却愈发清明。
“黑礁藻的奥秘已经确认。下一步，就是寻找合适的时机，让这‘奥秘’产生真正的价值。而苏月薇……将是实现这一切的关键棋子。”他望向那片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岸上角落，心中已然勾勒出清晰的蓝图。
他需要更多关于矿区、关于血鲨帮、关于坊市药材市场的详细信息。而这些，或许可以通过下一次与苏月薇的“交易”来获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