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逼仄。
时间在石缝中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被拉长了的蛛丝,黏稠而缓慢。张谦蜷缩在岩石缝隙的最深处,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尚未被绝望彻底吞噬。
外面,那股属于青鳞妖蟒的、冰冷而暴虐的妖力波动,如同阴云般笼罩不散。它并未离开,只是将盘踞的位置稍稍挪远了些,但那充满恶意的感知,依旧如同无形的触手,时不时扫过石缝的入口,让张谦的心脏一次次揪紧。
饥饿和干渴如同两只无形的蛀虫,开始啃噬他的内脏。之前吞噬铁头鱼获得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体内那丝妖力也因为逃命时的过度催谷而变得萎靡不振,如同风中残烛,仅能维持着最基本的流转。伤口在冰冷和摩擦下隐隐作痛,鳞片破损处的火辣感持续不断。
绝境。
纯粹的,看不到丝毫希望的绝境。
他曾尝试过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吸纳从石缝顶端偶尔渗入的、稀薄得可怜的月华。但效果微乎其微,根本无法缓解他身体机能的急剧下滑。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混合着前世在商场、在人生低谷中磨砺出的韧性,猛地冲散了这丝颓丧。
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像这样毫无价值地、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石头缝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家,在绝境中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翻盘的机会。
首先,分析现状。
优势:暂无。硬要说的话,就是他藏身的这个石缝暂时安全,且未被妖蟒攻破。
劣势:被困,重伤,饥饿干渴,妖力近乎枯竭,外面有强敌环伺。
机会:……等待。等待变数。妖蟒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这片沼泽危机四伏,或许会有其他生物路过,引发冲突?或者,妖蟒自己需要去觅食?
风险:在变数出现前,自己可能先一步饿死渴死。或者,变数是对自己更不利的存在。
结论:只能等。并且在等待中,尽可能恢复一丝力量,同时保持最高警惕,捕捉任何可能出现的转机。
他不再浪费精力去对抗绝望,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丝微弱妖力,在受损最轻的经脉中缓缓运行,修复着身体的创伤,哪怕效果慢得令人发指。
他也不再放过任何一丝从缝隙透入的月华或微薄灵气,竭尽全力地捕捉、吸纳。
他在与时间赛跑,与死亡赛跑。
一天,两天……
具体过了多久,张谦已经无法准确计算。他的意识因为饥饿和虚弱而时常陷入模糊,唯有那股求生的执念,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支撑着他保持着一线清明。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转机,终于出现了!
这一日正午,原本死寂的沼泽,突然被一股截然不同的强大妖力波动所打破!
这股妖力厚重、沉稳,带着一种如同山岳般的压迫感,正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青鳞妖蟒盘踞的区域迅速靠近!
石缝外,一直如同雕塑般蛰伏的青鳞妖蟒,猛地抬起了狰狞的头颅,幽绿的竖瞳瞬间锁定了那股陌生妖力传来的方向,发出了充满警告和威胁的低沉嘶鸣!
有东西闯入了它的领地!而且,来者不善!
张谦精神猛地一振,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眩晕,小心翼翼地将感知延伸到石缝边缘,透过岩石的缝隙,紧张地向外窥探。
只见不远处的浑浊水面上,一道如同小型岛屿般的黑影,正破开水面,缓缓逼近。
那是一只**巨龟**!
龟壳呈深褐色,布满了如同岩石般的嶙峋纹路,边缘厚重而锋锐。它的头颅巨大,吻部如同鹰钩,一双眼睛闪烁着土黄色的光芒。四肢粗壮如柱,划水时带起巨大的波澜。其散发出的妖力波动,赫然与青鳞妖蟒不相上下!
**铁背鳄龟**!
张谦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个名字。同样是这片区域的霸主之一,一级上阶妖兽!它以防御力惊人着称,性情同样凶悍。
它怎么会主动闯入青鳞妖蟒的领地?两大霸主平时虽然摩擦不断,但通常都会避免死斗。
张谦的目光顺着铁背鳄龟前行的方向望去,最终落在了距离他藏身的石缝约莫十几丈外的一处小洼地上。
那里,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植株不高,只有三片狭长的叶子,呈现出一种晶莹的碧绿色,叶脉中仿佛有流光闪烁。在三片叶子的中央,托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有着天然云纹的果实!那果实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香,即便隔着这么远,混杂在沼泽的腥臭中,张谦也能清晰地闻到。而更吸引他的是,那果实周围,萦绕着一圈肉眼可见的、浓郁的精纯灵气!
**灵果**!
张谦瞬间明白了!能让铁背鳄龟不惜闯入死对头领地也要争夺的,唯有这种能够极大促进妖兽修炼的天材地宝!
青鳞妖蟒显然也早就发现了这株即将成熟的灵果,一直守候在此。此刻见鳄龟前来抢夺,顿时暴怒!
“嘶——!”
妖蟒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庞大的身躯人立而起,巨大的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鳄龟,幽绿的瞳孔中杀意沸腾。
铁背鳄龟停下脚步,厚重的头颅从龟壳中完全伸出,发出沉闷如雷的低吼,土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灵果,又转向妖蟒,毫不示弱。它那如同钢鞭般的尾巴在水中缓缓摆动,搅起阵阵暗流。
两大霸主,为了那枚赤红灵果,对峙了起来。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浓郁的妖力在空中碰撞,激起无形的波纹,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石缝中的张谦,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机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如果…如果这两头一级上阶的妖兽拼个两败俱伤…
那他,是不是就有机会,不仅逃脱生天,甚至…还能得到那枚看起来就非同凡响的灵果?!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以他现在的状态,随便哪头妖兽吹口气都能灭了他。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出现的曙光!
他强行压下激动,将身体缩得更紧,呼吸放到最缓,如同真正的石头,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收敛起来。他必须确保自己不会在两大霸主交手前,就被任何一方发现。
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乎是在那赤红灵果的香气达到顶峰的瞬间,仿佛某种信号,青鳞妖蟒率先发动了攻击!
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弹射而出,血盆大口张开,带着腥风和剧毒,直噬铁背鳄龟相对脆弱的脖颈!
铁背鳄龟反应极快,四肢和头颅瞬间缩回坚不可摧的龟壳之内!
“铛!!!”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
妖蟒的毒牙狠狠啃咬在鳄龟那布满岩石纹路的背甲上,竟然溅起了一连串刺目的火星!可见其咬合力之恐怖,也可见鳄龟防御之强悍!
一击无功,妖蟒灵活地扭动身躯,粗壮的蛇尾如同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龟壳!
“砰!!”
又是一声闷响,水花溅起数丈高。鳄龟连同它那沉重的龟壳,被这一尾抽得在水面上滑行了数尺,但龟壳依旧完好无损!
鳄龟显然也不是只挨打不还手的主。趁着妖蟒攻击的间隙,它那如同鹰钩般的利嘴猛地从壳中探出,快如闪电,啄向妖蟒的腹部!
妖蟒身躯扭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但腹部坚硬的鳞片依旧被划开了一道浅痕,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嘶!”
受伤的妖蟒更加暴怒,幽绿的瞳孔几乎要喷出火来。它不再保留,周身青黑色的妖力如同火焰般升腾起来,张开巨口,一道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毒液,如同水箭般喷射向鳄龟!
鳄龟不敢硬接,四肢猛地划水,沉重的身躯异常灵活地向侧方躲闪。
“嗤嗤嗤——”
毒液落在水面上,顿时将大片水域染成墨绿,无数鱼虾翻着白肚浮上水面,连水草都在瞬间枯萎腐烂!毒性之烈,令人胆寒。
两大妖兽彻底战作一团!
妖蟒凭借灵活的身躯和致命的毒液,不断发动猛攻,试图找到鳄龟的破绽。而鳄龟则依靠无敌的防御和势大力沉的反击,与妖蟒周旋。它们从水中打到岸边,又从岸边滚入水中,所过之处,泥浆翻涌,礁石崩碎,水草化为齑粉。恐怖的妖力碰撞声、嘶鸣声、怒吼声不绝于耳,将这片水域变成了一个狂暴的杀戮场。
张谦躲在石缝中,看得心惊肉跳,同时又暗自庆幸。幸好他之前躲了进来,若是被卷入这种层次的战斗,哪怕只是被余波扫中,也绝对是十死无生。
他紧紧盯着战局,同时也分神留意着那株在狂暴能量冲击中摇曳、却依旧顽强散发着灵光与清香的赤红灵果。
时间在激烈的厮杀中流逝。
两大霸主都打出了真火,身上开始不断增添伤口。青鳞妖蟒的鳞片多处破损,流淌着暗红的血液,行动似乎也迟缓了一丝。铁背鳄龟的龟壳虽然依旧坚挺,但四肢和头颅上出现了不少深可见骨的咬痕和腐蚀伤,气息也粗重了许多。
它们的妖力都在剧烈消耗,攻击不如最初那般狂暴。
两败俱伤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张谦的心跳越来越快,机会,似乎真的要来了!
他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调动体内那萎靡的妖力。他需要恢复哪怕一点点行动的力量。同时,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从石缝到那株灵果的距离,计算着最佳的出击路线和时间。
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两败俱伤、无力他顾的瞬间。
终于!
在又一次惨烈的对撞后,青鳞妖蟒一口死死咬住了鳄龟来不及完全缩回的前肢,而鳄龟的利嘴也趁机狠狠啄穿了妖蟒靠近七寸位置的鳞甲!
“吼!!”
“嘶——!!”
两声痛苦与暴怒交织的咆哮同时响起!
妖蟒疯狂扭动,试图将毒液注入。鳄龟四肢猛蹬,试图挣脱并撕开更大的伤口。
它们死死纠缠在一起,妖力波动变得混乱而衰弱,显然都受到了重创,陷入了僵持!
就是现在!
张谦眼中精光一闪!
压抑了许久的求生欲望和夺取机缘的野心,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不再犹豫,用意志强行催动起体内那丝微弱得可怜的妖力,灌注到四肢!
然后,他如同一条黑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猛地从石缝中窜出,目标直指——那枚赤红灵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