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会试放榜日。
榜前挤满了人，有学子，有学子的亲眷，也有一心为女儿择婿的老爷们，还有纯粹看热闹的人。
程宝珠在卫七的护送下拼命挤到榜前，看到最后一名的名次是216名，也就是说此次参加会试的一万六千多名学子，平均每100人差不多只有1个人能脱颖而出，这才是真正的百里挑一。
卫七双手隔开人群，男人高大的身躯如铜墙铁一样护佑着程宝珠，免得她被挤到。
程宝珠从前往后数，程鹤年排在——第13名！
虽然程鹤年上榜了，但是程宝珠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怎么会是13名呢？虽然这个名次也很高了，可是他前世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啊！那是何等的风光！
难道是这次考题太难，发挥一般？
那第一名是谁？程宝珠忍不住再看一眼，邓禹。
邓禹？
这个名字她前世好像听过，是谁来着？程宝珠一时想不起来，干脆摇摇脑袋，继续寻找程嘉树的名字。
程嘉树和程鹤年坐在茶楼里没有下去看榜。
“三弟不好奇自己的名次？”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程鹤年气定神闲，端起一盏茶，一饮而尽。
程嘉树笑笑，暗叹程鹤年的自信斐然。
“我回来了。”程宝珠气喘吁吁跑上楼，一屁股坐下。
程鹤年自然地上手帮她擦汗，女孩莹白的皮肤被春日的暖阳晒成红粉色，细小的汗珠凝结在额头和鼻尖，看着煞是可爱。
“你中了第13名。”程宝珠这话是对着程鹤年说的，她也不知道这个成绩怎么回事，说好吧也不是最好，说不好吧，也已经很好了。
“第13名？”程鹤年眉头皱了一下，倏然松开，心里想到了什么。
至于大哥……程宝珠歉疚地看着他。
程嘉树已然懂了，“我明白了，没关系。正如宝妹妹你所说，我已然是个举人老爷了，这个身份够用了。”
程宝珠见程鹤年还在思索，不去打扰他，和程嘉树搭起话来，“那大哥之后怎么打算？是去谋个一官半职还是做点别的？”
“我打算开一间私塾。”
程宝珠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好啊！当私塾先生很适合你！我想起你以前逼我——”
程嘉树眼神飘过来。
“哦不！”程宝珠马上改口，“劝导我读书的样子，比夫子还敬业。你去当夫子，造福天下学子，定能有所成就！”
程嘉树和她碰了碰茶杯，“那就借宝妹妹吉言了。”
一行人心情沉重走回家门，却发现，程宅已经被包围了。
“这是？”程宝珠上前还没说话。
一个一字眉且双眼锋利的官员朝他们走来，准确地说，是朝程鹤年和程嘉树走来。
“你们俩，谁是程鹤年？”
程鹤年心道：来了！
他上前一步，镇定从容：“正是在下。”
“有人举报你收买考官，提前买到了考题，怀疑你的成绩是作弊得来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程宝珠担心地看着他，他摇摇头示意程宝珠不要冲动。
“相信我，我会回来的。”
程鹤年被押走了。
“怎么办啊？程鹤年怎么可能收买考官呢？他那等才学，才不屑于做这件事！”程宝珠现在是关心则乱，完全失了以往的分寸。
程嘉树这时进来了。
程宝珠迫不及待问，“大哥，可有什么消息？”
“问清楚了，刑部的人透露出来，科考半个月前，三弟曾经出入珍味楼并带了三千两银票，说是他从主考官颜春那里买到了考题。”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替我去买那个酒楼的！”程宝珠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了，“我记得，半月前，珍味楼的掌柜说要回老家侍奉双亲，打算把珍味楼转手出去，问我接不接？”
“我想着珍味楼的饭菜好吃，便果断答应接下了，说过几日带着银票过来详谈。”
“那掌柜却说，他家婆娘管得紧，怕和我谈生意影响他们夫妻生活，能不能换个男的来谈？他看我弟弟就挺不错的，让他想起了老家的侄儿。我们当时嘻嘻哈哈的，我还嘲笑他怕老婆，自然就点头同意了。”
程宝珠气愤地甩了帕子，“哪知道，他这是挖着坑等我们跳呢！”
“后来呢？”
“后来，他突然说老家双亲答应进京，他不打算卖了，抱歉地把银票退给了我。”
“看来，他们卖珍味楼是假，引诱你们中计是真。”
“约谈的时间、地点都是他们定的，我当时真是糊涂啊！当初，程青樱命人在珍味楼下药，我还掩盖了下来，现在想想真是可惜，就该让他们吃点教训！狼心狗肺，当面笑呵呵，背后捅刀子！”
“也就是说，珍味楼的掌柜是和人串通好了的，那么，他背后站的又是谁呢？”程嘉树思索道。
“是晋王。”是卫七的声音，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晋王？”程嘉树看着走出来的这个暗卫，“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曾是晋王的替身，对他的事情还是比旁人知道多一些的。”卫七脱口而出，并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和晋王有六分像的脸。
程嘉树眯起了眼睛，眼中迸发出尖锐的光，随即浮现一抹了然，“难怪，你要用人皮面具，这张脸，确实和他很像。”
“你还知道多少？”程宝珠恳求地看着卫七。
“珍味楼一直都是晋王的产业，几乎少有人知道，珍味楼的掌柜其实是晋王府里一个小妾的亲伯伯，这层关系很隐蔽，一般人查不出来的。”
“所以这个掌柜是和晋王提前串通好了的！”程宝珠恼恨道，“我怎么就识人不清呢！梁慕辰这个王八蛋！”
等这件事过了以后，程宝珠打算捅出梁慕辰不举的事实。
眼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办法证明程鹤年的清白吧！
“不行，我得去珍味楼看看去！”程宝珠站起来，一刻都等不了了！
“那我继续去刑部打探消息。”程嘉树说道。
“好，我们分头行动。”程宝珠对他点头。
“不好意思，我们掌柜不在。”小二点头哈腰赔笑道。
“不在？”程宝珠狐疑地看着小二，那小二是个机灵的，也不躲闪，笑起来一脸市侩。
“那我们进来吃饭总可以吧？”程宝珠对卫七使了个眼色。
卫七点点头，表示接收到信号。
“当然可以，客官们里面请。”小二说话滴水不漏，程宝珠一时分不清他是同伙呢还是真不知道掌柜的勾当。
“客官您吃点什么？”
“我看着你面生啊，你是新来的？”
“哟！客官您是老顾客了！”那小二将茶水给程宝珠一行人送上，“实不相瞒，小的才来十天。”
程宝珠巡视周围，发现多了很多生面孔，“这些人，好多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们珍味楼换伙计了？”
“倒也不是。”那小二叭叭叭说道，“我们掌柜回老家参加他二叔公的三舅母的妯娌的妹夫的三儿子的婚宴去了。”
“掌柜的说，要带点人手回去帮忙，这才招了我们几个。”
“掌柜的走了多久了？”程宝珠问道，两枚铜钱塞到了小二的白色围兜里。
小二很是上道，小声说：“走了十多天了，估摸着要一个多月以后才回来。”
一个多月以后？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程宝珠没心情用饭，郁闷地走了出来。
程鹤年和那个颜大人关在牢里见不到。掌柜的又不知所踪，到底还有谁？谁能是突破口？
程宝珠暗暗想着，只恨自己在京城人脉不够。
人脉？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你是为程鹤年来找我的？”梁慕礼一身玄色锦缎袍，外罩一层轻薄的玄色纱衣，纱上绣了银色的竹节竹叶，漆黑如墨的长发半挽着垂至腰际，束起来的头发以一个精致的小银冠固定住。
程宝珠时隔三年再见梁慕礼，只觉得他面容长开，周正俊朗的脸挑不出一点错，气质变得更加沉稳了，眼神里多了上位者的凝视。
“正是，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了。”程宝珠坐在梁慕礼对面，桃红、卫七则站在其身后侍奉。
“要我帮忙可以。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梁慕礼眸光深邃，似乎在评估眼前人的价值。
“好处？”程宝珠绞着手指，“好处有什么呢？我知道了，我可以把我京城铺子的利润分三成给你。”
梁慕礼没说话。
“哦不，四成！”程宝珠伸出四个指头。
梁慕礼还是不说话。
程宝珠苦巴着脸纠结，不管了，夫君就这一个，程鹤年，为了你我可是拼了啊！
“五成！”程宝珠闭上眼咬咬牙，伸出五个指头，大声道，“五五对半开！真的不能再多了！”
梁慕礼的眸光透过程宝珠柔柔的小短手，看到程宝珠纠结的面孔，她在为另一个男人而担心，付出的是感情，对他，谈的却是利益。
梁慕礼想起曾经追求程宝珠的往事，心中苦涩，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将她放下。可惜，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
罢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答应的就要做到。
程宝珠，你是我心里一场无人知晓的美梦，它不会成真，但会永远存在。
梁慕礼与程宝珠击掌：“成交！”
程宝珠睁开眼就看见他放大的俊脸。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感知着对方温热的掌心。
她的心头涌过一丝暖流，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梁慕礼！”
“时间紧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程宝珠点点头，说了这几天他们的调查结果。